龍煜眸光變得晦暗,透着與他年齡不符的深邃:“我跟外婆相依為命,我外婆刺繡的手藝很絕,開了一家制衣店。十二年前,店裡突然來了一位客人,他看上去三十來歲,儀表堂堂,但我外婆見到他的第一眼,手裡裁布的剪刀便掉在了地上!當時我不過七歲,很多事情還不懂,但那一刻,我從外婆臉上看到了震驚和害怕!
那天晚上,我外婆和這位客人在房間裡談了大半夜,我聽到了我外婆蒼老憤怒的罵聲——隻有我外婆的罵聲,那位客人始終悄無聲息。第二天下午,我家裡又來了一位姐姐,叫許願,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很白很漂亮,穿得也好,隻是看着很弱。那之後我們就搬到了這裡,帶着那位姐姐。也是從那之後,我有好多年沒再見過那位客人。
直到兩年前,他又出現了,我終于知道我外婆為什麼會震驚和害怕,十年過去了,這男人竟一點沒變!而我外婆待他很客氣,讓我叫他圖叔。圖叔,他的真實年紀,恐怕能給我當太爺爺都不止!”
陸靈蘊聽得心裡一驚!
他講得平淡,但她消化了好一陣兒才敢開口:“許願呢,你那位姐姐?我去你家裡時,看到牌位上寫的名字是龍菲,可不是許願。”
龍煜一笑,那笑裡又苦又澀。眼前這丫頭的确敏銳,但是答案太殘忍了。
陸靈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臉上的每個表情,見他不說話,她再一次問他:“龍菲,到底是你的姐姐,還是外婆?”
他終于深吸口氣,輕聲說道:“是我夭折的姐姐的名字。死去的是我的外婆,牌位是我姐姐的。我外婆說,她罪孽深重,不用祭拜了。”
陸靈蘊心裡陡然升起了一抹恐懼。她小心地确認:“去我店裡的、年輕的女人,是你的外婆?”
“是。”龍煜聲音發澀。
陸靈蘊沉默了好久才說:“是蠱嗎,傳說中的花顔蠱?蠱靈是許願對嗎?”
“花顔蠱?還有這種名字嗎?名字倒是挺美,但是太邪了!其實駐顔還不是它最主要功效,它最主要的功效是續命,特别是對于那些髒器受損、免疫喪失、身患絕症的人,強行續命!雖然能繼續活的時間也不會很長,但效果倒是比特效藥好多了!”
陸靈蘊的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你們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
“我不知道,我當時還小。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像是借口,但我猜可能就是因為我太小了,而圖戈又出現了,我外婆放心不下我,才會用這種方法強行續了十年命,為了再護我十年。我後來問過我外婆許願的事,再早幾年她還不願意提,後來才跟我說,用許願做蠱靈,是一命換一命。
許家是我外婆的一個老客戶,有錢,許願的媽媽常年所穿宋錦,都是從我外婆店裡定制的。許家有兩個孩子,大女兒許願,還有個兒子叫許望。那年許望生了一場怪病,久治不愈,眼看他這唯一的兒子就要留不住,而許願又有先天性心髒病,許家這對夫妻攢了半輩子的家業,卻要後繼無人,夫妻倆幾乎絕望。後來許願媽媽就來找了我外婆,說願意用她的女兒,換她兒子一命。”
陸靈蘊說:“她為什麼會找你外婆?她怎麼知道你外婆能做得到?”
“圖戈告訴她的,他說如果想要救兒子,得拿女兒的命換!想通了就去找我的外婆。後來我們搬來這裡,我外婆的那些老主顧都以為我外婆已經過世了,是我姐姐繼承着了她的店鋪和手藝。但許夫人又不傻,細節太多了,大概也在懷疑我姐姐吧,做了許多試探,才确認這個服務了她十幾年的手藝人,是個蠱婆,是龍氏苗裔最後一代有守衛血脈的蠱婆,是她那苦命女兒化蠱後的宿主!”
“守護血脈是什麼意思?能救命?”
“想來是有些效果吧,畢竟如今許望活得好好的。但我初次聽到我外婆給我講龍氏一脈的傳說時,就隻覺得是個故事。你知道逐鹿之戰吧,傳說戰敗後蚩尤九黎部南退,蚩尤最後自刎在了雷公山,九黎部就一步一步被逼進了深山老林裡。
後來一位叫做瑤姬的女仙,不忍心看着這隻苗裔隕落,就化名降世後幫扶他們,教授他們使用草藥和蠱術,并且給了守衛聖女的龍氏一族一項神奇能力,龍氏女性的血液都有一種神奇的淨化能力,不但可以抵禦毒蟲瘴氣,還能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以血制蠱,強行續命。但與外族通婚的後代,這個能力就沒有了。
聽着是不是很玄幻,傳說可能誇大了這種能力,但若按照現代科學來看,也未必沒有可能。有些族群因為曆史生存條件、生活習性的不同,是有可能有異于旁人的,血液中含有什麼清毒因子也能理解。所以你看到的我那個年輕的外婆,其實是為了一己之私,使用了族中禁術。”
這故事信息量太大,又有些匪夷所思。陸靈蘊隻覺得心沉,進而又覺得可疑:“許望的病,真的是自然發生的,沒有陰謀?”
“這我不知道,我沒有證據,也沒人跟我說。”龍煜每說一個字聲音都很壓抑,“但是圖戈,他做什麼我都不覺得意外!”
陸靈蘊看他眸色陰沉,問道:“說說圖戈吧,他是什麼人,無啟族嗎?”
龍煜說:“我隻是猜測。我外婆臨終前,給我講過族裡的一個警示。史上苗族曾遭到過很多次當政者的清剿,大概一百五六十年前,龍氏苗裔也被卷進了抗擊清廷的起義中。隊伍中有個青蓮教出身的年輕人,在起義軍中十分英勇,一把腰刀殺敵無數,人稱唐一刀。當時的龍氏婆婆很喜歡他,隻是因為族中有着不得與外族通婚的戒律,不能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