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的戀慕、思念、渴望、肖想、觊觎……在這一瞬如同洪水決堤,雙手全覆上去猶覺不夠,最後幹脆傾身躺在花半夏身畔,長臂探出将人攬了過來。
她自是渾然不覺,柔軟乖順地蜷在他懷裡,一如新婚夜晚睡着了的那般。
裴璟霄忽然紋絲不敢動彈,就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微,生怕驚擾了這像偷來般的短暫時光。
若未曾發生過後來的不愉快,他們便能永遠如此,那該多好……
裴璟霄忍不住微微低眉,将臉埋進女人漆黑瑩亮、似有生命般的發絲間,貪婪地呼吸着獨屬于她的淡淡藥香,不知何時竟也沉沉睡去。
這一覺花半夏睡得分外安穩,直至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睜開眼。
枕邊人刀削斧鑿般般的玉顔近在咫尺,纖長濃密的睫羽簌簌輕顫着。
他睡得并不踏實,如同從前許多次她偶然醒來時所見到的那樣。
事實上,這幾個月她常會夢見這一幕。
想必又在做夢了?
很快她意識到不對,身旁這個男人顯然比夢裡真切得多。
漸漸地,她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花半夏身子一動,裴璟霄立刻便醒來,尚未睜眼,先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沙啞着嗓子問她感覺是否好些。
繼而他意識到什麼,睜開眼,果然看見花半夏疑惑地瞪着他,不禁心裡一沉。
“昨、昨晚聽見你說冷,我……我就……并非故意……”他支吾着,一對黑眸局促又無辜,像犯了錯後被自己吓到的犬類。
邊說他邊迅速起身穿好了靴子,期間一直低着頭,心虛地不敢再看她,耳廓也紅得異常。
雖然比這更過分的事,他們以前曾經做過許多次。
花半夏朦胧記起昨晚發生的事,想說并無責怪他的意思,裴璟霄卻先開了口:“你好生養着,我這便出去。” 他生怕再惹花半夏生氣,會加重她病情,當然也怕她對自己愈加冷漠。
于是邊說,他邊讪讪出了門。
看着他倉惶離去的背影,花半夏嘴唇翕動了兩下,最終隻是在心底歎了口氣。
方才醒來前她原本在做着一個夢。
夢裡她不是花半夏,他也不是九皇子。
他們便是這般相擁着,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一起醒來。
*
此後病情沉重之時,花半夏每次迷迷糊糊睜開眼,總能看見裴璟霄守在她身旁。
某日喝完退熱藥,她腦子逐漸清醒過來,想起幼時進山,祖父曾給她喝過的一個方子,于是忙向蔣瑜要了軍醫的方子,看過之後囑咐蔣瑜給她的湯藥中再添一味藥。
此後接連兩日她以身試藥,果覺病情明顯好轉。
花半夏一時喜出望外,不顧身子尚未痊愈,草草穿戴好去找裴璟霄。
蔣瑜原本在帳内收拾杯盤,看見花半夏突然下床,還搖搖晃晃地往外走,連忙問她:“總管去哪?殿下吩咐您的病尚未痊愈,不可——”
“我去找他。”花半夏把蔣瑜的聲音關在帳内。
怎料她急匆匆趕到帥帳外,叫侍衛通傳後卻被攔在了門口:“花總管有事可告知屬下,由屬下替您通傳。”
花半夏注意到見幾名侍衛皆拿紗布掩着口鼻,心想軍中疫情必是愈發嚴重了。
她聽侍衛如此說,以為裴璟霄帳内有不便她知曉的軍情,遂道:“我有急事需面見殿下,讨他的示下,若殿下有事,可否改個時辰,我稍後再來?”
那名侍衛點點頭又去通傳,片刻後手中拿着一疊紗布回來,對花半夏說道:“殿下吩咐,花總管大病初愈,最好戴上這個,以防再過了病氣給您。”
“殿下病了?”難怪這兩日未見到裴璟霄,原來竟也染了瘴毒。
花半夏想起自己病情沉重那幾日總能時時見到他,心裴璟霄多半是受自己所累。
念及此,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滋味,絲絲縷縷在心底蔓延。
侍衛看着花半夏拿紗布掩好了口鼻才放她進去。
帥帳内,裴璟霄靠着引枕半倚在榻上,白色紗布遮着他的半張臉,僅露出一對深邃清隽的眉眼。
幾日不見,他整個人清減了不少,墨黑瑩亮的眸子倒顯得大了一圈,自從花半夏進門起便沉沉望着她。
仿佛受不住這樣的目光,花半夏渾身莫名一陣不自在,低眸問道:“殿下何時染的瘴毒?現下可覺得好些?”她在侍衛拎來的胡椅上坐下,聽見自己的聲音微顯滞澀。
“無礙,花總管能挺過去,本帥自然也可以。”一語未了,裴璟霄别過頭去,好一陣咳喘之後問她,“……是何軍務要事?”
花半夏沒有立時回答,而是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水。
剛要上前端給裴璟霄,卻又聽他說道:“别過來。”
言罷像是怕花半夏誤會,又放輕了聲音,“……你才好。”
花半夏沒理會他,徑直走過去,一把拉過他手腕,指尖觸及腕間的炙燙,輕抵着他的脈搏:“别動。”
從前裴璟霄住在她家養傷時,她也經常這般命令他,适才情急之下,她便說順了嘴,自己都沒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