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奸細趁機在軍中散播謠言。
校場上,士兵們訓練完聚衆休息時,一名留着八字須的步兵頭目忽然長籲短歎道:“這行軍打仗本是我們男人的事,為何偏偏叫女人摻和進來?以至惹得天怒人怨,照我說,這場時疫就是那幾個女人招來的。”
軍中将士迷信者不在少數,受此番言語鼓動,立時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沒錯,帶女人打仗就是晦氣。”
“女人嘛,正經該待在家種地奶娃、孝敬父母,跑到戰場上瞎摻和,這不是添亂是什麼?”
那步兵頭目瞳仁本就較常人略小,此時一對漆黑的眼珠滴溜溜那麼一轉,精明中透出一抹陰毒。
看時機差不多,他故意拔高了嗓門:“依老子看,軍營裡的女人隻該有一種,那便是營妓,可惜那邊那幾個隻中看不中用,否則——”
他頓了頓,觑着不遠處萬生坊所在營區發出一陣淫邪的笑,“你們瞧那個女總管,生得細腰美臀,水水嫩嫩——”
一語未了,不知從哪裡飛來一腳,将他重重踹翻在地。
步兵頭目嘔出一口粘乎乎的血水,趴在地上一時間竟起不來身。
在他身後,男人黑衣玄甲,面沉如水,一對星眸如凝霜淬冰般散出陣陣寒意:“此人散布謠言,蠱惑軍心,拉下去軍法處置。”
裴璟霄視線冷冷掃過衆将士。
赤日炎炎,将士們脊背上卻似能冒出絲絲寒氣。
“将這幾人帶走,嚴加拷問,看是否有敵方奸細。”裴璟霄手指劃過适才起勁附和的幾名士兵。
侍衛們應聲上前拿人。
此時那步兵頭目像是緩過一口氣,邊掙紮邊扯着嗓子大喊:“大帥準許女人參戰,惹得上天震怒,降瘟疫懲罰三軍——啊!”
随着一聲慘呼,他的話音戛然而至。
利刃過處,該步兵頭目側頸鮮血噴薄而出,眨眼間頭頸間幾乎隻連着皮肉。
他的腦袋軟軟耷拉下去,身子像瀕死的魚一般,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裴璟霄面色無波,将滴血的刀刃在那人背後擦抹了兩下,收入鞘中。
不遠處的營區,花半夏将這一幕看在眼中,細白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
她身旁,女坊使蔣瑜窺見她的神色,溫聲勸道:“總管莫往心裡去,我看那步兵頭目多半是敵軍派來的奸細,故意在軍中散布流言蜚語,咱們大帥殺得好!”
花半夏敷衍地點點頭,一雙杏眸凝着前方的虛空,漆黑的眼底似有火花迸濺。
*
裴璟霄匆匆一瞥,看見花半夏的身影轉身離開。
她步履沉緩,每一步都像藏着滿腹心事。
裴璟霄見狀不由眉心微皺。
“軍中的某些議論,你不必在意。”
馴獸場邊,裴璟霄在花半夏指揮坊使們馴獸時從她身後走來。
花半夏聞言,轉身朝他欠身一禮。
視線再次回到馴獸場,她自語般說道:“女馴師參戰的确罕見,殿下起初也不肯答應,是我自己非要跟來,給殿下添麻煩了。”
裴璟霄聽見她又這般客氣疏遠,臉色一沉,氣結地掀動了下薄唇。
未及開口,又聽花半夏說道,“不過請殿下放心,萬生坊既來助戰,必當全力以赴,絕不會讓殿下和将士們失望。”
“我自然信你。”裴璟霄肅然說道,恨不能把心剖出來給她看。
花半夏看着他眸光微閃,目光沉沉望着她,不由挪開視線:“殿下若沒别的事,屬下先進山了。”
為保持猛獸的野性,馴師們每日均須放出飛禽猛獸進山捕獵。
裴璟霄聞言隻得點頭說好,心下卻隐隐一陣不安。
此後接連數日,他受軍務纏身,未能得空再去萬生坊。
這日傍晚終于有機會去找花半夏,不想卻撲了個空。
營區内隻有一名馴師正在喂隼。
這人裴璟霄之前見過幾次,他記得好像叫什麼江曉生。
後者看見他,向他叉手一禮。
“花總管呢?”裴璟霄開門見山問。
“回殿下,總管今日帶着人進山馴獸去了,還未回來。”
裴璟霄聞言眉目微沉,他記得早上練功時天還未亮,那時便瞧見花半夏帶着人出營去了。
“她最近天天如此?”
江曉生點頭:“每日都有任務,有時馴豹,有時馴虎,有時馴鷹……小的們還能輪番歇着,花總管就……”
話未說完,裴璟霄已經負着手轉身離開。
那匆匆而去的高大身影,無端讓江曉生瞧出了三分淩亂,七分焦躁。
*
花半夏站在山巅,靜靜俯視着下方幽暗的山林。
在她視野之外的大山深處,幾十名馴師均已放出了各自看管的猛獸。
頭頂上方,蒼青色的天空下群鷹在緩緩盤旋。
這些鷹皆是她從京中帶來,必要時可做偵查、傳訊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