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女聊得正熱鬧,忽有兩個眼尖的瞧見了花半夏,随後衆人相繼掩口低眸,一時間面容均有些僵硬。
幾名貴女相互遞了個眼色,或結伴,或獨行,均讪讪離開了水榭。
最後隻剩下邢小娘子與她的女使仍留在原地未動。
邢小娘子視線掃過不遠處與好友站在樹下攀談的崔宴川,繼而從面前桌案上倒了盞茶,一扯嘴角向花半夏走去。
“這不是萬生坊的花總管麼?失敬失敬。” 邢小娘子說話間狀似遞茶,身子卻陡然前傾,與此同時将手中的熱茶徑直朝花半夏臉上潑去。
花半夏适才聽見她們議論,對這位邢小娘子已存了戒心。
見帶着熱氣的茶湯猝然飛來,她急忙一個閃身,結果茶湯隻濺到她衣袖上一小片,并未燙及她。
下一瞬,青钏蓦地從她袖間竄出,緊緊纏在了邢小娘子的手臂上。
若非花半夏适時喝止,險些一口咬破她的皮肉。
邢小娘子乍然被一條扁頭紅信的青蛇纏住,不由尖叫連聲,花容失色跌倒在地,幾乎要昏死過去。
她的女使見狀也吓得面色慘白,急欲救主,卻戰兢兢不敢上前。
不遠處,崔宴川正朝她們急步趕來。
花半夏故意沒有立刻叫回青钏,而是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兒邢小娘子驚懼萬端、想擺脫青钏卻又不敢伸手的樣子,直至将她折騰得差不多了才喚回青钏。
崔宴川已快步趕到近前:“出什麼事了?”
邢小娘子不等女使來扶,看見崔宴川,慘白的俏臉登時哭得梨花帶雨,坐在地上委屈巴巴朝崔宴川伸出玉手:“表兄救我……”
女使見狀,正要上前的腳步一頓。
不料下一瞬,崔宴川卻并未直接把人扶起來,而是站在原地,偏頭冷睨着邢小娘子的女使:“還不快将你家主子扶起來?”
邢小娘子懸在半空的指尖一僵,眼淚瞬間掉得更兇了。
她一面在女使攙扶下抖抖索索站起來,一面向崔宴川哭訴:“妹妹此前聽聞花總管馴術了得,心中欽佩,恰逢花總管來此,妹妹好意向她敬茶,怎料茶水未拿穩,不小心濺到她身上了一些。不想花總管一怒之下,竟然放蛇咬我……” 說着又嘤嘤抽泣起來。
花半夏看她戲演得投入,心裡不禁暗暗發笑:都已經及笄的人了,怎的還使這等低劣手段?
她本要解釋兩句,不過還未開口便聽崔宴川說道:“小青蛇是馴師常用的防身之物,你潑茶的位置又剛好觸發它反擊,若非花總管及時制止,你此刻已然毒發。”
邢小娘子聽罷一愕,顯然未料到那條小蛇竟至如此可怕,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明明自己受了欺負,她心心念念的表兄竟然還幫外人說話。
“表兄适才未見,”邢小娘子咬牙指着花半夏,“她遲遲不肯召回那條蛇,分明就是故意想利用那惡心東西欺負我。”
崔宴川聞言眸色微沉,“那你将茶水濺到花總管身上,可有道過歉?”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表妹,也多少知曉她的心思。
自從花半夏靠近水榭,他便不時留意着這邊。
身為大理寺少卿,還不至于遲鈍到看不出這點龃龉。
邢小娘子聞言,臉色先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
她看看崔宴川,又看看花半夏,最終忍淚咬唇吩咐侍女:“春桃,我們走!”
不想才邁出兩步,崔宴川沉冷的聲線在她身後響起:“站住,給花總管道完歉再走。”
*
邢小娘子對崔宴川這位表兄原本就存着三分敬畏,七分仰慕,此番本欲借機教訓花半夏,順道讓表兄憐惜自己。
不料竟惹得表兄不悅,又懼他威嚴,隻得違心向花半夏賠不是,最後紅着眼睛讪讪離開。
崔宴川視線落在花半夏素色衣袖間那片乍眼的褐色茶漬上,随即他擡手将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花半夏身上,本還要幫她系上領口的帶子,卻被花半夏後退一步讓開。
“不勞少卿。”她聲色無波道。
“适才是我照顧不周——我保證下次不會再讓類似的事發生。”崔宴川在她低頭打結時說道。
“少卿言重了。”
“那你可知邢小娘子為何針對你?”
花半夏愣了愣,她大體知道其中原因,卻不太方便說出口,一時怔然望着崔宴川。
“因為嫉妒。”他竟直言不諱,“不隻邢娘子,這府裡的許多人都知曉我的心思,花小娘子難道看不出來?”他目光灼灼,直勾勾望着花半夏。
她倒還不至于遲鈍到感覺不出,隻是這份心意她卻無法回應。
“我心悅你。”崔宴川聲音微顫,正色說道,“我恨自己未能早一點信你所說,更恨不得那個陪你被通緝、被追殺的人是我。”
他熱切地望着面前的女郎,渴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須臾卻聽她輕聲言道:“少卿錯愛,恕我無法回應。”
崔宴川的心忽地沉了沉,緩了幾息方道:“是因為……你仍舊忘不了九皇子?”
崔宴川早看出花半夏與裴璟霄關系非比尋常,也清楚裴璟霄身份暴露後二人之間的疏離。
不管花半夏是否願意接納自己,他都想提醒她,裴璟霄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單純寡言,羞于見人。
他看不透這位九皇子,但憑他和花半夏身份之懸殊,花成梁案造成的隔閡,以及裴璟霄欺騙隐瞞花半夏的行徑來看,此人絕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