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兩名武侯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一抹難以言說的尴尬。
這般登門突襲的确是……好生失禮!
無奈上頭有令,他們也隻得奉命行事。
一名武侯故意加重了腳步,邊走還邊幹咳了兩聲:“那個,叨擾了,例行檢查。”
怎料一對小情侶親得太過投入,以至于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那武侯一聲歎息,隻好硬着頭皮上前拍了拍男的肩膀。
後者這才喘息着直起身來,猩紅的薄唇漾着一層水光,深邃炙燙的目光卻仍意猶未盡地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那是個相貌平平的女子——不是他們要抓的人。
他們要抓的是個女死囚,那可是個貌比天仙,心如蛇蠍的狠角色。
當然,也或許是畫師筆下有所誇大,至少這名武侯拿到畫像時是這麼以為。
哪有長得真和仙子一般的女人?反正他沒見過。
武侯沒說什麼,花半夏激跳的心慢慢平複下來。
幸而趕得及,讓她借着螭奴的遮擋戴上了面具。
那名武侯随後又瞄了眼手中的冊子。
裡正登記在案,這院内目前隻住着一男一女兩人。
“家中可還有别人在?”為防止出錯漏,他又問了一句。
螭奴搖頭:“沒有。”
此時遠離廳堂一側的屋内傳來一下細微、古怪的響動。
兩名武侯并未察覺,但以螭奴的耳力卻聽得一清二楚。
是段慶臣迫不及待想讓來人知曉他的存在。
好在他中了蛇毒,周身不能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僅喉嚨能發出一些含混、低微的響聲。
不久前,為防止鄰裡上樹摘風筝的事再度發生,他和花半夏決定進一步降低風險,以防外人察覺廂房有住人的痕迹。
于是他們将段慶臣秘密轉移至正房側屋,由他親自看守。
緊接着那聲輕響,螭奴适時發出一陣咳嗽,掩蓋住側屋的聲音。
兩名武侯并未覺出異樣。
先一名武侯最後又對照手中的畫像掃了眼花半夏,扭頭沖同伴搖了搖頭。
他的同伴于是半開玩笑地沖一對小情侶勾了勾唇:“有勞了,二位繼續。”
他不過是随口那麼一說,豈料那女人倒是個熱情大膽的,當真再次拉過男的又親了上去……喘息間還發出細綿的輕吟。
這引人遐想的聲音隻聽得兩名武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當即讪讪轉過身,匆匆奪門而去。
唉,誰讓這裡是康樂坊!
他們來前就說,逃犯怎麼可能躲在這種耳目遍地之處。
所謂突襲檢查,真的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等兩名武侯出了院子,側屋終于徹底沒了聲音。
兩位好心的武侯臨走前,還順道幫一對小情侶從外面把門關嚴實了。
聽着他們的腳步聲走遠,螭奴率先松開了花半夏,氣息不穩的聲音略帶沙啞:“别、别演了……人已經走遠了。”主要再演下去,他會克制不住。
花半夏見男人原本白皙修長的脖頸連着面頰一片薄紅,眼尾低垂,不敢再看她一眼。
她不由勾了下唇角,轉身回屋時杏圓的眸中滾過一抹狡黠。
未走出幾步,她忽然腳下一頓,深吸一口氣說道:“誰說我隻是在演?”言罷快步沖進屋内。
在她身後,男人的表情一點點僵住,擡眸怔望着女人的背影,驚愕得半晌說不出話。
花半夏一把摔上屋門,背靠門扉讓起伏的心緒慢慢平複。
這幾日,她一直在試圖理清自己對螭奴的感情。
他的報恩無疑令她感動,但也明白那并不隻是報恩。
這一年多,表面看是重傷的螭奴很依賴她,實則失去親人的自己對螭奴又何嘗沒有依賴?
一年時間,兩人的傷口都在慢慢愈合。
而與此同時,某些情愫也在一點點發生着改變。
她會在看見螭奴的霎那内心盈滿喜悅,也會因不得不推開他飽受内傷。
他走以後,她的心好像也空了一塊,仇恨之餘也會有關心、牽挂……
這些花半夏此前從未認真想過,直到那晚螭奴突然出現。
冒死救下她的同時,也讓她有機會重新審視自己。
上天讓她遭遇巨大的不幸,同時也賜給她一份珍貴的禮物。
讓她承受風暴,卻也贈予虹霓。
她應該學會珍惜。
*
因為花半夏那句“并非隻是演戲”,螭奴整個下午都過得魂不守舍。
從花半夏給他裹傷到離開,這中間發生的事,他在腦中來來回回過了不知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