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祀那日我見阿姐神色異常,便有些放心不下,與你分開後曾暗中跟蹤了你一陣子。今日得知你前往大理寺,又看你沒出來,料想是有危險,所以安排了此次行動。”
螭奴故意說得半真半假,一頓又道,“今晚若再等不到阿姐出來,我便要試着往裡面闖一闖了。”
花半夏聽後心下一陣感動,又是一陣後怕,再無心思糾結前面那個問題。
平複了半晌方又想起什麼,詫異地盯着螭奴,“從前我隻知你能虎口逃生,是有些身手的,卻沒想到你身手這麼好。”
螭奴低眉言道:“我自幼習武,隻不過受傷這一年多有些荒廢罷了。”
他既這麼說,花半夏便不疑有他,須臾不放心地望向車前。
螭奴知她心思,主動開口打消她的疑慮:“這幾日我找到了明州商隊的一位故人,此番幸而有他幫忙,才能這般順利。”
花半夏點點頭,心情由感激轉為愧疚:終究還是連累了人家。
此時車廂靠裡的角落傳來一陣嗚嗚聲。段慶臣被塞起了嘴巴仍舊不消停。
螭奴于是趁機岔開話題,偏頭睨着段慶臣:“這位想必就是大理寺卿了,阿姐打算如何處置?”
花半夏知道他是據袍服的顔色推斷出來的。“我想抓他做個人質,日後興許會有大用處。”她略加思索說道。
言罷一頓,從前襟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卻隻掰下來一半,“這點解藥可叫他一時死不了,卻也動彈不得。”
說着便要去喂段慶臣,卻被螭奴長臂一伸攔住。
“阿姐帶着他多有不便,這個人以後便交給我吧。”
說話間他從花半夏手中接過那半顆藥丸,起身将其塞入段慶臣口中,趁機不着痕迹地在他頸間啞穴一點。
期間段慶臣一直死死盯着他,驚愕的眼神像是活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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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榮給自家主子找的臨時落腳地位于康樂坊東南角,是一處獨立的院落。
如今花半夏身處風口浪尖,栖身之所能掩人耳目比什麼都重要。
而在葛榮看來,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選了康樂坊。
人盡皆知,該坊不光緊鄰皇城,還是個燈紅酒綠、聲色犬馬之地。
此前螭奴聽葛榮說完,原本蒼白的臉色都顯得黑了三分。
“屬下以為,那群衙役絕對想不到花小娘子會藏身于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一無所覺的葛榮還為自己的機智頗感自得。
事急從權,螭奴無奈,隻得扶額說好。
也因事出倉促,葛榮臨時找的住處條件未免差些,僅有一進院落,不過旁邊倒也配有廂房。
好處是鬧中取靜,也足夠安全。
馬車在院内停下,等花半夏和螭奴下車後,車夫從車廂中薅出段慶臣,将其扛在肩上徑直進了東廂房。
出來時他避開花半夏的視線,默默朝螭奴叉手一禮,這才轉身離開。
院内一時隻剩下花半夏與螭奴兩人。
适才發生的一切恍然若夢。花半夏此刻醒過神來,又想起許多不對勁的地方,怔然望着螭奴:“你是從何時開始懷疑、跟蹤我的?”
話落,對面安靜了一息。
“難道不是我該先問阿姐?那麼急着趕我走,讓我以為……”他聲音一滞,再開口時嗓音略顯沙啞,“原來這便是你要辦的事……事到如今,阿姐還打算瞞我什麼?”
花半夏歎了口氣,怎奈已經走到這一步,她隻好對螭奴說了父親的案子,還有自己之前的打算,末了言道:“我父親、祖父皆因猛虎襲君案枉死。一包毒藥帶走了我在這世上所有的至親。”
她聲音低低輕輕,卻字字清晰笃定,“我要為家人讨回公道,将幕後黑手繩之以法,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她說話間,螭奴骨節修長的手指松開又蜷起,似乎想試探着伸向花半夏。
但那隻手剛剛擡起,忽聽花半夏說道:“我如今逃獄出來已是身犯重罪,你不該回來,更不該趕來救我。”
活落,螭奴薄削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那麼在阿姐眼中,螭奴竟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花半夏搖頭,正色說道:“你知不知道所有與我有關的人一個個全都死光了?和我在一起隻會害了你。”
她從不想累及無辜,也并不需要螭奴報恩,若是他現下離開,應該還不算太晚。
“那便試試我的命有多硬。”男人聲色笃定,言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幽暗的眸色深不見底。
這話卻讓花半夏心生氣惱——命豈是随便拿來試的?
當初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從鬼門關裡搶回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不由加重了語氣,但對上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眸卻又忍不住放軟了語氣,苦口婆心道,“螭奴,你年紀尚小,不明白——”
“那若換做崔宴川——”他驟然打斷了她,聲音沙啞,“崔宴川說這番話,你便會答應麼?”
花半夏察覺螭奴語氣異樣,似乎在生氣,但又像……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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