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是父親馴導失誤,隻有自幼随父學藝的她知曉父親的馴術有多穩。
他絕不會無故死于虎口。
一年暗明察暗訪,花半夏幾乎找遍了所有與案情相關之人,可惜線索全部中斷。
眼下僅剩的希望是父親的助手韓武。
他是迄今為止花半夏能找到唯一經曆了猛虎襲君始末之人。
隻不過去年事發後,韓武被從宮裡趕出來便離開了京城,至今音信全無。
這一年多花半夏接管了祖父的藥材生意,會隔三差五進城給幾個藥房送藥。
每回她都會順道去趟韓家,一來照顧韓武年邁獨居的老母韓阿婆,二來也是存心打聽韓武的下落,就想知道出事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惜她次次去韓家,次次皆失望而歸。
直至今日,韓阿婆給她看韓武托行腳商捎來的一封信,信上說他将于本月十五還家。
也就是說再過七天,花半夏便可見到韓武,問明父親案情的真相。
*
“回家吧。”看着那名山匪連滾帶爬地逃往後山,花半夏對螭奴說。
少年低低“嗯”了聲,俯身撿起被花半夏丢在地上的包裹。
他雖隻有十七歲,卻生得身高體長,肩寬腰窄。
本來花半夏身量也不矮,但每回站在螭奴跟前,卻明顯比他矮了一個頭,叫她這個作阿姐的多少有點威嚴不起來。
不知是否因為清瘦冷白之故,一件尋常的粗布襕衫竟叫螭奴穿出了幾分矜貴之感。除了肩上那條花裡胡哨的毯子顯得格格不入。
進入院中,花半夏從螭奴手上接過包裹時注意到他的打扮。
——等等,那不是阿花的毯子嗎?
是她那日突發奇想,用從箱底翻出的舊絨線給阿花編的。
怎麼到了螭奴身上?
稍微一想,她不禁哭笑不得:“螭奴,你又欺負阿花了?”
“是它不愛惜東西在先。”少年說着嫌棄地睨了窩邊的花豹一眼。
對上他的目光,原本無精打采趴着的豹子像是很不服氣,一挺身威風凜凜昂起了腦袋。
花半夏瞧着這一人一豹,忍不住“嗤”聲一樂,對螭奴道:“不打緊,毯子還給阿花,今日我在城裡買了新絨線,給你編條更好的。”
螭奴表情略不自然,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别扭:“多謝阿姐。”
長指解開毯子,他看似信手一丢,那條毯子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阿花高昂的豹頭上,像個滑稽的花蓋頭。
阿花不滿地哼哧一聲,伸出前爪将毯子扒拉下來,随即被其缤紛的色彩吸引,轉眼将欺負它的人忘在了腦後。
花半夏來到院内一棵桑樹跟前,将袖中小青蛇放上去撒歡,才要進屋,視線掃過院角卻是一頓。
那裡小丘般堆放着雜七雜八各色藥材。
花半夏注意到其中有靈芝和山參,眼底的笑意漸漸消失。
那種個頭的芝、參,隻有深山裡才有。
“你又進山采藥了?”她駐足,闆起臉問螭奴。
少年低眉不語,微垂的眼尾看上去無辜又委屈,像個犯錯的孩子。
花半夏本想責備螭奴一頓,但看着他又忍不住心軟,緩了緩終是語重心長道:“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萬一遇到猛獸再傷着怎麼辦?”
南山深處常有猛獸出沒,雖然花半夏曾簡單教過螭奴一些馴術,但能進入深山的馴師需經由長期訓練,就螭奴那幾招還不足以應付陡然出現的險情。
上次他忘記她的叮囑,獨自進山采藥遇險便是個教訓。
“不會了,我保證。”少年垂着眸,耳尖通紅。
花半夏卻并未注意到這個細節,聽少年如此說,面色又沉了幾分,索性擺出長姐的款兒:“什麼不會?上次被虎抓那下至今還未好,又不肯聽話,以後不準你再單獨進山,記住了?”
少年觑着她神色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花半夏面色稍霁,指着院中一個矮凳:“坐下,這個時辰也該換藥了。”言罷拎着包裹快步進屋。
少年凝着她的背影,目光溫軟:我能保護好自己——也能保護好你。
花半夏拿着藥瓶和一沓紗布回到院中。
站在螭奴身後,她讓他解開衣袍,衣服從領口一路褪至後腰,又将那一頭柔軟如絲的墨發撩至頸側,露出整片肩背。
那裡從左肩至右腰用一道道白布裹着,上面斑斑駁駁透出暗紅色的血迹。
花半夏從白布一端輕輕揭開一小塊,赫然露出下面四條又長又深的抓痕。
内裡皮開肉綻處已開始結痂,落在少年玉白的背上猶顯觸目驚心。
細看之下花半夏不禁皺眉,口中嘀咕:“還有些滲血……”說着将染血的布片一點點掀開。
不斷映入眼簾的傷口讓她想起兩人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