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微笑,不點頭。
阮浪用力抹臉,生生擦出兩團高原紅,視死如歸:“好吧!至少吃完等下的飯再說,我都餓一上午了。”
“現在是瑞雲七年......”
瑞雲是當今大臨皇帝的年号,前任皇帝年号是永貞。
原主生于永貞二十三年九月,今年十四,和謝宴同天生日,出生那天都有滿天繁星。
父母很早去世,爺爺在他十二歲那年也走了。謝星星成了孤兒,租阮老爺家二畝地過活。
原主上過兩年學堂,但阮浪總捉弄人,他也覺得讀書沒意思就不肯再去,一心當個放牛娃。
“......把蛐蛐籠子放你桌裡是小爺覺得你肯定沒見過那麼好的,讓你開開眼......”
鄉裡偶有接濟,但他還是越來越沉默。像獨自長大的飛蓬草,一陣風就能帶走。
原主去河邊打水,遠遠看見河岸樹上挂着一隻色彩鮮豔的風筝,近了才看到河裡還有個人在撲騰。
把人救起,衣服早已浸透涼水,阮家侍從趕到後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去。
春風料峭,到家就發起高燒。
“鄰居勸你别去,你不聽,說要春耕了地沒收拾好,我猜就是暈暈乎乎滾下去撞着頭了。”阮浪回憶着早上聽到的。
“怎麼不走了?”阮浪回頭,看見謝宴已經落後好幾步,正靜靜地看着空中虛無處。
近處是百頃良田,極目遠眺隻見青山。
這個和自己名字一樣、長相一樣的人會去哪裡呢?謝宴不知道。
希望是一次互換。
馬路上的他也能平安無事的起來,家人朋友能和那顆孤單的星星相遇。
“阿福!大道邊那個氣喘籲籲的胖子是我爹嗎!”
阮浪一聲尖叫,沖破謝宴的無邊思緒。
之前最先在草叢裡發現謝宴的人手掌擋住陽光,遙遙看過去。
“嘿,少爺眼神真好,可不就是老爺。”
“這離我家還有二裡地呢,怕是看我沒回去,自己出來找了。”
阮浪趕緊後退兩步,健全的手純攙扶上本走得穩穩當當的謝宴,帶得兩人差點一起滑進田裡,然後壓低聲音說:“讓我吃頓飽飯,往後這片我都罩你。”
謝宴施施然撇開阮浪的手。
阮浪登時鬼火冒,但眼見着親爹越來越近,他能屈能伸:“以後我是你弟。”
“行吧。”
“多虧了你,不然這混小子......”阮老爺直起身子給謝宴倒茶,言間一巴掌揮在阮浪提溜雞腿的手上。
阮夫人配合得當,一手擦幹眼角的淚珠,一手挑起桌上最大的雞腿放到謝宴碗裡。
“好孩子,快吃。”
“那雞腿不是還有好幾個嘛!”阮浪捂着手,一臉不開心。
阮夫人罵道:“沒眼力勁兒的,這是你恩公,等星星吃飽再說。”
“你們才沒眼力勁兒呢,”阮浪嘟嘟囔囔,“一進屋就拉人吃飯,沒看到頭還破着呢。”
阮老爺離得近,聞言往謝宴腦袋上看,诶呦一聲趕忙喊大夫。
“怪我們沒看到,怎麼弄傷的,還有什麼其他不舒服的嗎?”
謝宴一時間成為席上最冷靜的人,無視阮浪念佛的口型,放下茶碗,說道:“謝謝老爺夫人關心,幹活時摔到石頭上了,現在還有些疼,其他倒還好。”
大夫看過沒有大礙,開了兩處調理化瘀的方子。
阮夫人安排人跟去抓藥,回來對謝宴是越看越可憐,也越看越喜歡:“多俊的孩子,就是太瘦了。”
阮浪父子倆下意識收緊肚子。
“這......”阮老爺心裡有了個主意,“孩子,我們家都喜歡你,要不要往後來我們家住?”
這是想收養的意思。
“謝謝老爺夫人,茅草屋雖破,卻是養我長大的地方,所以還是不打擾了。”謝宴回絕。
現在還不知道地主一家情況,能維持住友好關系就夠了。
阮老爺和阮夫人對視一眼,原先眼裡的憐惜更多變成敬佩,正色道:“不忘根本,必成大器。”
“你這個侄子我們認了,要是願意就往後就喊伯伯伯母。”
謝宴給兩人斟茶,順承改了稱呼,并說:“我有個不情之請。”
“莫要見外,但說無妨。”
“想向您借頭牛犁地。”
三日後。
“看來你腦袋是真摔壞了。”阮浪看着悠閑吃草的老黃牛和它腳下淩亂的土地啧啧稱奇。
謝宴頭疼,一門心思思索出路。
雖然都是炎黃子孫,但想突然學會種地比立地成佛還難。可能給老黃牛磕無數個響頭,都難犁兩米田。
大臨這個朝代沒聽過,穿越這件事本身就很不講科學道理了,謝宴也不糾結,隻想先過好當下。
阮老爺是舉人,看來科舉這條路還是在的。
幹脆就重操舊業,讀書去吧。
隻是原主确實身外無物、家徒四壁......
謝宴看向阮浪,笑容溫良:“伯伯應該有很多書吧。”
這聲熟稔自然的“伯伯”讓阮浪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滿臉狐疑地點頭。
......
“如果不方便......”
阮老爺一拍桌子:“哪有不方便,特别方便!讀書好啊!書房裡的那些随便看,等下就讓人揀出适合開蒙用的,四書五經也準備好。要是還想去學堂,明天就直接和阮浪一塊,束脩之類的伯伯都包了,你隻管安心學。”
阮夫人也說:“等會兒給你新裁幾身新衣服,穿上肯定是學堂裡最好看的。”
“借書已經幫大忙了,怎敢再勞煩這些,”謝宴這幾日觀察阮家人的脾性,估計借書不是難事,但沒想到竟然這麼熱心,之前商業推拉哪有這麼實在的,正色道,“我給您做工抵錢吧。”
“欸!孩子話!”
阮老爺一巴掌厚實拍到謝宴背上,後者渾身一震。
阮浪看得龇牙咧嘴,感同身受地捂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