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過去很多年,我依然記得自己曾沒日沒夜背書,抓耳撓腮地準備各種考試,甚至如今,我看着醫院裡那些規培生們,多年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悄悄躲在衛生間流淚,隻是看着,心裡便很難過了。
可寫這封信,媽媽并不是給你洩氣,我的寶貝女兒很優秀,考到了如此好的大學,堅定選擇這份使命感很重的職業,我永遠都會為你而自豪,今天是你邁向成長第一步,多麼巧合,這天又是特殊的日子。
你也許不知道,每年你的生日,我都會買個蛋糕送給你,也送給她。
我又怎麼能真的恨她,我沒有了母親,沒有了那個不問緣由愛着我的人,七夕這天不僅是你的生日,同樣,也是她的新生之日。
當年心理醫生曾告訴我,你一直耿耿于懷最後的那天沒能親口對母親說抱歉,媽媽知道,你萬般的心結皆源于此,可作為母親三十多年的女兒,我太了解她的性格,她是個多麼善良的女人,她永遠都不會怨恨你,永遠。
曾經你還沒準備好放下過去,所以即便我再真切地将這些事告訴你,不過是加重你心底的負擔,媽媽隻能一點點将你掰正,告訴你,你對你自己而言有多麼重要,這世界,你的幸福最重要。
今天,媽媽知道時機到了,當這些事已經成為随口便能提及的過去,我就知道你終于要獲得幸福了。
媽媽在這裡作為見證人,見證你與我的母親,和解。
我知道你不願意過生日,可如果一定要将這天賦予些特别的意義,那就祝你紀念日快樂,紀念你和母親同歸于好,紀念這天我費勁千辛萬苦和你相見,紀念母親終于有了新的人生,紀念你離開家開啟嶄新的未來,甚至在七夕這個日子,本該是你和你選擇的那個人浪漫共度。
所以今後的這一天,都要吃蛋糕啊,就當是,慶祝我們三個女人的新生。
你青春的這場戲,便從這一天,畫上最完美的符号。
母親王樂萍。”
信封很厚,并不隻有信,駱眀昭眼淚止不住地落在上面,又顫抖着手将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是六張拍立得,在墓碑前,生日蛋糕燭火搖曳。
牧時桉跟着她看完了整封信,鼻尖同樣酸澀,他伸手将女孩子攬進懷裡,駱眀昭嚎啕大哭,她幾乎連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那天,原本,要道歉的,帶了她最喜歡的綠豆糕,還有生日蛋糕,就差一點,就一點點,她就聽到,我對不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說,“不僅是阿姨,還有我,我同樣也是你們的見證人,你對她說過對不起了,她一定聽到了。”
“我們給她插蠟燭吧,紀念她。”
牧時桉蹲下身,小心地将一切擺好,他這才發現盒子裡不僅是石頭,還有一小盒火柴,以及一台拍立得。
王樂萍把什麼都準備好了。
山風就這麼剛好,暫停它的呼嘯,燭光在墓碑前輕舞。
“要唱什麼?生日快樂歌嗎?”
駱眀昭吸吸鼻子:“好像沒有比這首更合适的了。”
一首歌結束,駱眀昭朝着蛋糕,長呼一口氣。
牧時桉拿着拍立得照相,駱眀昭就這麼看着他,一下子笑了:“牧時桉,你唱歌真是驚為天人唉。”
“我就當你這是在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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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鐵站裡候車,牧時桉捧着手機,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點開微信,是梁若璇發給他的照片,她已經坐上了前往廈門的飛機。
牧時桉沉默着,将屏幕偏給身旁的駱眀昭看。
“小璇在廈門一定會過得開心,”駱眀昭靠在他肩膀上,“既然如此,你們就别再鬧别扭了。”
牧時桉一下子想起那天,在美食街大家一起吃炸串,從握上那根炸年糕開始,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也想起了那天,他悄悄溜出家門,在小攤最後收攤前,買了那最後一根炸年糕,原本是想跟她道歉的,但直到最後,那根年糕涼得徹底,他都沒能送給她,也沒能說那句對不起。
鬼神神差地他張嘴咬了一口,可惜時間太長,那東西嚼起來跟嚼橡皮也沒多大區别,他不知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東西如此難以下咽,也不懂為什麼他們會因為一根炸年糕而鬧别扭。
反正似乎從那天開始,所有進入他嘴裡的食物,都變成了那根沒滋沒味的年糕條。
牧時桉擡起頭,望着那一點點的天空,很輕地說:“嗯,不鬧了。”
……
飛機起飛前,空姐來提醒乘客打開飛行模式,梁若璇低頭擺弄着手機,在關閉的最後瞬間,收到微信。
卅:【我會永遠為你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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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上,窗外景色飛速向後倒退,駱眀昭捧着一碗剛接過開水的杯面,耐心等着時機到來。
“我說,你确定不吃?”駱眀昭手在他眼前晃晃,“這可是出門在外必備啊,而且你還沒吃早飯。”
牧時桉靠着椅背,懶洋洋在刷手機:“嗯,我不吃。”
“啧,我看你飯縮力大王這個名号,一時半會下不去了,不懂得欣賞人間至味啊。”她抱着面嗅嗅。
牧時桉忽地放下手機,瞧着她似笑非笑,又不知到從哪裡翻出個東西,在駱眀昭眼前晃晃:“我吃這個。”
“喂!”駱眀昭試圖去夠,可惜某人手臂很長,又舉得高,她以失敗告終,“那好像是我買的漢堡吧?”
小偷還理直氣壯點頭:“你買它幹嘛?不是帶了一兜子零食?”
駱眀昭還在糾結:“你怎麼發現的,我覺得藏得很好唉。”
“你傻不傻,你聞聞這味,半個車廂都能聞見。”牧時桉簡直對她沒招。
新鮮出爐,香氣翻倍。
看來是她早上哭太久,不知不覺還流進腦袋裡一點,腦子不進水也幹不出這事來。
“我就是忽然想看。”
“看什麼?”
“看你再給我表演一個拆解漢堡。”
一直到今天駱眀昭都不理解,怎麼會有這樣奇妙的相遇呢?
對她這種吃貨而言,不是應該對飯縮力大師敬而遠之,退避三舍來着嗎?
駱眀昭偏過頭,端詳起身旁這位大帥比——
唉,算了,栽就栽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