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聽說,你還給大家表演奧特曼變身?我記得小時候表演才藝都是唱歌啊?”她笑着往他胸口靠,挺結實的。
女孩子頭發沒梳,就這麼散在他的胸前,牧時桉心血來潮地一點點撥弄整理好,又回道:“從小就五音不全,我要唱歌不得整個飯桌人都吓跑了。”
他覺得梳好了,就取下手腕上的皮筋,小心系了個松散的低馬尾。
駱眀昭就呆愣愣地被擺弄着,牧時桉懶散靠着沙發靠背,懷裡還抱了個她。
“聽叔叔阿姨說的?”牧時桉有些朦胧的記憶。
駱眀昭嗯了一聲:“我媽那天跟我講了點你小時候的事,說你那會兒可有趣了。”
牧時桉把她往上提了提,微眯着眼:“那怎麼小時候我從沒見過你?”
“我啊,”她笑,“我小時候玩的可多了,根本閑不住,哪有閑空兒去醫院,或者參加這種飯局。”
“你要來咱倆還能認識得更早。”牧時桉忽然摟着她在眉眼上親了一下,語氣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駱眀昭窩在他胸口,安靜了好一會兒,說了一句:“如果那時候我去了,咱倆現在是什麼樣的。”
“那我早就把你騙走了。”他勾着笑。
“我就那麼好騙!”
歡笑過後,短暫沉寂。
“牧時桉,如果我去了,我就能知道從前真正的你是什麼樣的。”
牧時桉頓了一下,許久歎了口氣,聲音有些啞:“你想知道?”
“嗯。”駱眀昭撐起身子,對着他眸子,鄭重地點頭。
無論從其他人口中聽到什麼,她都希望聽到他自己說。
“其實我也不知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好像都忘記我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青蔥少年,好像張揚就該是他的底色,肆意灑脫,但可能因為他外表太過帶着鋒芒和尖銳,他本質的柔軟很難被人所察覺到。
牧時桉很早就敏銳地就覺察到他跟梁若璇的不同,在這段莫名其妙的姑侄關系裡,他是就是受優待的那個。
他慢吞吞在說:“小時候我是跟梁若璇一起長大你應該知道,不隻是一起上學,幾乎小學三年級之前我隻有周末才能見到父母,其餘時間都住在爺奶家,其實在爺爺奶奶那兒,他們對我很好,很明顯對我比梁若璇要好,甚至帶着點重視我,輕視她的意味,比如我想看什麼動畫片他們就會先放我喜歡的,或者是買玩具,我的就是比梁若璇的多,諸如此類,我小時候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但就是覺得很别扭,尤其是梁若璇其實很懂事,她不哭不鬧就是偷偷傷心。”
一年級時他還挺俏皮搗蛋的,還是孩子王,班裡所有小朋友幾乎都是他麾下一員。這事在一年級的綜合評測,班主任寄語裡就能得到印證,老師用詞比較委婉她說的是牧時桉太有活力。
但他犯得所有的錯事在他們放學後回到家,都會落在梁若璇的頭上,她會被父母問為什麼沒看管好他,小時候不算懂事,他們争搶什麼東西,梁若璇會被教育讓着他,搞壞家裡什麼東西,梁爸梁媽絕對是先質問梁若璇,牧時桉先是對此沾沾自喜,可很快他就意識到,爺爺奶奶幾乎是不問緣由地袒護他。
但一切真正的導火索其實是,在又一次梁若璇因為他被教訓後,那時候他們住在一間卧室不過是兩張床,他心虛别扭地試圖去安慰她,卻收到梁若璇的一句:“你能不能趕緊去死啊!賴在我家裡幹嘛!你沒家嗎?”
“這麼多年她就爆發過這麼一次,其實我後來還問過她這事,但看她那個樣子就是完全不記得發生過這回事,後來我才依稀記得,好像是那會兒我奶奶會看那種七十集起步的狗血家庭倫理劇,她太生氣,學了幾句後下意識對我說的。”牧時桉說着,語氣裡沒什麼太多情緒。
有些事有迹可循,但真的今天揭開傷痕,還真的挺難消化的。
即便這故事她已經聽過一遍,可駱眀昭心頭仍有些堵,作為外人她很難評價:“其實那天,我媽給我講了點你家事,但我沒想到居然到這個地步。”
面前牧時桉像是預判了她的吃驚,輕輕牽過她的手算是安撫,繼而又回應她的話:“那時候我覺得就有些對不起她吧,畢竟挺不是東西,我犯的錯讓她頂着,所以就覺得盡量别犯錯,别惹事,哪怕裝一裝,不過,有些事裝一兩天是裝,裝久就真成習慣了。”
小孩子實際上是最懂察言觀色的,牧時桉逐漸在爺奶家裡也有了獨屬于他的生存法則——隻要他不犯錯,不出頭不顯眼,就不會有人被牽連。
降低存在感,這事其實挺難的,尤其牧時桉從小就帥,機靈又活潑,他隻要被牽出門去就是被誇獎的對象,家裡親戚、樓下鄰居、甚至陌生的叔叔阿姨,見到他都是誇上一句:小牧長得可真俊啊。
如何能做到不引人注意?
很簡單,其實隻要做到别表達就行,少說話,少展現喜好,少表露情緒,人沒特點,就能逐漸變透明。
其實牧時桉小時候算是個話痨,遇見人嘴巴就停不下來,能說又會說,他其實忘了“多說多錯”這句話最開始是打哪裡聽來的,可他之後就是如此踐行的。
後來每當有人跟他搭話,跟他聊天,他都隻會平平淡淡地點頭,或是回個嗯,外表雖然很重要,但人都無意識地會偏向能說會道的人,時間一長周圍人就發現了,這牧時桉孩子有點木,跟他搭話沒什麼勁兒,簡單來說就是有點花瓶,肚子裡沒貨。
在外面他如此,在家裡牧時桉也是,除了不犯錯不搗蛋,“都行”、“随便”這種話幾乎成為他的口頭禅。
家裡無論是做什麼買什麼要什麼,一定是先緊着小輩,隻不過這裡面有個誰先誰後的問題,通常情況下牧時桉的順位更高,梁若璇毫無疑問地隻能排在他後面。
但如果牧時桉總是無所謂,那時間久了,長輩也會習慣性地跳過這個步驟,因為問不問都一樣,反正他也是随便,最終優先權一定會落在梁若璇身上。
盡管這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改變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但起碼讓她過得更舒心,委屈的時候少了許多。
代價就是舍棄牧時桉心底真實的需求,他喜歡,但不能說。
“你還挺聰明的。”駱眀昭是發自内心在感慨,同時又摻雜點心酸的意味。
畢竟小學一二年級她還頂着個雞窩頭瘋玩呢,他已經學會察言觀色去生活了。
空調溫度稍微低了點,牧時桉伸手去按遙控器調高溫度,笑說:“還行吧。”
駱眀昭被他這幅自戀樣逗笑,半晌冷靜下來又思忖着:“那你就這麼一直過到今天啊?人這麼憋是一定會被憋出毛病的的。”
牧時桉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着什麼,他大概已經過了崩壞的那個階段吧。
要是說初中那會兒應該就是,他整個人像個隔着一層冰塊,那時候他幾乎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在班裡沒有親近的朋友,梁若璇躲着他,父母也不理解他的想法,那樣沉悶的生活幾乎是度日如年。
“其實還好,記得我那會兒說的,裝久就會習慣,人的習慣很可怕,它會改變一個人,你要是現在再讓我回到小時候那樣活潑反而也不适應,我覺得現在的我很好。”
他說完,駱眀昭罕見地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看向他,她似乎欲言又止。
牧時桉完全能看懂駱眀昭那副想說又不敢說的表情,無奈地戳了下她的臉:“你想說什麼就說,跟我還不好開口的?”
駱眀昭臉頰軟乎乎的,一戳陷下去一塊,她抿着唇,頂着這樣一副可愛臉說着最嚴肅認真的話:“牧時桉,你别覺得我說話直,但你好像真的被小璇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