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熬過一次夜,再想把作息調整回正常可需要一段時間。
也是不知道幾個人那天出去玩怎麼如此有精神,也可能是因為玩嗨了,逛完夜市又跑去看通宵場老電影,從電影院半眯着眼出來時,外面天都是亮的。
這是駱眀昭第一次跟朋友們玩到真正意義上的天亮,回家後臉都沒來得及洗,換了衣服就一個猛子紮到床上,睡到下午三四點。
“晚上我跟你爸不回去了,我們一塊去跟老同學吃飯啊。”駱眀昭癱在沙發上醒神時,王樂萍一通電話打來。
“吃個飯還要通宵呢?”駱眀昭眨巴眨巴眼睛,不得不說她有時意外敏銳,“對了,你跟我爸早上幾點出門,我咋沒聽見關門聲。”
王樂萍電話裡頓一下,不過還是很自如地回應:“你大淩晨回來睡得跟死豬一樣能聽見什麼?我們開車去,比較遠在那邊住一宿。”
似乎是這樣,她幾乎都沒什麼進家之後的記憶,沾枕頭就睡着。
挂斷電話,駱眀昭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抱着靠枕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盹。
看來以後還是不能玩得這麼瘋。
她還算好點,像梁若璇他們回去補個覺下午還照樣得去補課,簡直沒有天理。
緩了一會兒,她撐着沙發起來,套着衣服就出了門,再回來時手裡拿着不少東西,寫會兒作業到就到天黑,又點了個外賣随便填飽肚子,駱眀昭洗完澡就鑽到被窩裡,關上燈,整個房間裡就她一人,安靜清寂。
她緩緩閉上眼,心裡算不得痛快,畢竟明天可是大日子。
還要早些起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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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牧時桉他們家小區最近有幾戶人家被偷,就是原先那套常住的房子。
牧正雲因此回去住了幾天順便看房子,昨天早上撬鎖小偷成功被警方逮捕,他也就又回到家屬院這邊住。
雖說這邊哪都老化,但住了快一年,還真有些在這邊住習慣了。
周六,牧家夫妻兩個都不用上班,牧時桉睡醒時,推開門父母正在餐廳吃飯。
“起了?來吃飯吧。”孫惠叫他。
牧時桉直接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走過去,聲音帶着些睡醒後的嘶啞:“洗漱。”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餐桌上就隻剩牧正雲還在吃着,見兒子過來牧正雲幫他拿碗:“鍋裡有粥,我給你盛——”
“不用了。”牧時桉拉出椅子來,悠悠地拿起個豆沙包,慢條斯理地咬着。
牧正雲深深看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
牧時桉小時候他跟孫惠都忙,他那會兒還沒從臨床轉到醫務,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孫惠則是個外貿公司的會計,生完孩子身體剛休整差不多就出來上班,牧時桉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跟着他爺爺奶奶,跟梁若璇養在一起。
開始沒覺得怎樣,牧正雲從小也是被自己父母放養長大,心思不細,所以沒太注意,到了後來大概是牧時桉三四年級,他和孫惠的工作都穩定以後,牧時桉就甚少再往爺奶家送了。
等到牧正雲終于後知後覺自家兒子跟他們不太親,已經是他上初中時候了,他那時候比現在話還少,每天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想關心都不知道從何問起,牧正雲有時候在醫院裡,聽到同事抱怨自家孩子調皮不懂事,被老師叫家長或是跟同學打架,都有些懵。
按說男孩子調皮搗蛋上房揭瓦那都是常事,牧時桉似乎從沒給他們添過麻煩,這麼多年連個犯錯時候都沒有,别說訓斥,闆子都沒打過一次。
而且那駱齊老沒事找事湊到他旁邊臭顯擺,什麼昨天父親節寶貝閨女給他做了賀卡啊,或是他過生日閨女用零花錢給他買了小禮物,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諸如此類,把牧正雲氣得夠嗆。
結果前天駱齊忽然來問牧時桉的手機号也沒來得及說為什麼,他雖然懵着,但也老實給了。
怎麼感覺跟他這個親爸不親,跟别人家的爸爸相處倒是不錯的樣子,牧正雲雖然沒說,但隐隐心裡不太舒服,有點酸溜溜的。
“那天,駱齊給你打電話,幹嘛啊?”牧正雲故作随意問,他順手加了一筷子鹹菜,也沒伴着粥就這麼幹吃,鹹得他腦子嗡嗡的。
牧時桉低頭咬着豆沙包,頭也沒擡:“讓我幫他辦點事,你在醫院,友聽到什麼駱姥爺的事嗎?現在好嗎?”
支架手術後駱齊給他發過消息說是挺成功。
“這事你也知道?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李哥是心内大拿,他出手肯定沒問題,主要是危險期沒過得緊觀察着,”牧正雲大口灌粥,壓下嘴裡鹹意扭過臉去看他,明明沒醋,空氣裡酸得要命,“呵,你倆什麼時候這麼親,還有來有往地幫忙。”
牧時桉:“……”
仰頭看自己親爸,雖然沒說開口說話,但那表情完全就是——你在不爽些什麼?
牧正雲也不瞎,又不是看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馬上來氣。
“他是你爸,還是我是你爸!”說完,也不吃早點了,氣哄哄一甩筷子,扭頭走了,連髒碗都沒收拾。
中年青春期?牧時桉是這樣理解他的。
……
這個早晨,駱眀昭定得是四點半的鬧鐘,窗簾閃着個縫,她揉揉眼睛看過去,大概能瞧見微微亮起的天光。
要按往常來說這點就算怎麼起都會困,今天卻一睜眼,雙眸隻剩清明。
今天她駱眀昭就十八歲了。
起床第一件事看手機,她撐起身子去找,亮起屏幕果然就是幾條生日祝福。
牧時桉他們四個人,還有小學時候的一個好朋友,他們都踩着零點準時給她發送了生日快樂,隻是那會兒她人已經睡熟了。
屏幕的光映在駱眀昭臉上,她笑着劃拉手機去一條條回複他們的心意。
她的微信置頂有三個,家庭群,好友群和牧時桉。
駱眀昭懷着些期待最後一個點開他的消息,跟别人都不一樣,是條語言。
“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駱眀昭”他清冷又帶着些磁性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裡,最後叫她名字時尾叼悄悄上揚,像帶着小鈎子,癢癢的。
直至她放下手機,去換衣服,還在腦中一遍遍響着,這家夥别太會了吧!
等到穿好衣服,又洗臉刷牙,被某個家夥勾起來的熱意才消退些。
駱眀昭灌了一大口水,又清清嗓子,确定自己聲音是正常且帶着一絲原本的甜美後,她點開語音鍵:“謝謝哦。”
放下手機,駱眀昭拍拍臉頰,房間裡被映成淺淺的藍色。
早上還有很多安排呢。
她支起小鍋,給自己煮了碗方便面,鮮蝦魚闆的。
過生日起碼得吃面,雖然這口味她算不得愛吃,不過好在早晨吃不會膩。
駱眀昭坐在飯桌上安靜吃完,從冰箱裡收拾出來一些糕點水果用塑料袋裝好,換鞋穿外套背着包離開家,不是先出門而是拐到地下室,有幾隻野貓在他們樓道裡常客,被她開鎖聲音吵醒還很不滿地“喵”一聲。
“抱歉啦咪咪,下次給你們帶好吃的。”仿佛貓咪能聽懂,駱眀昭笑着跟它們道歉。
她飛快地拿了些祭祀用品,都是之前駱齊從店裡拿回來的,就趕緊快步鎖門離開。
這個時間世界都還沒蘇醒,街道清冷,她拎着左手報着捧花,右手提着塑料袋走出巷口,等待着手機上叫來的出租車,開門才發現司機是個五六十歲的大姨,活力滿分。
“小姑娘這麼早一個人去墓園啊?”她笑着。
駱眀昭小心翼翼抱着花束:“嗯,去上墳。”
除非忌日,不然七夕大概也沒人來祭祀,駱眀昭抱着花走進陵園時隻在服務台那依稀瞧見幾個工作人員,她去要了個燒紙的桶,提着走上階梯。
空氣清新混雜着泥土味,駱眀昭站定在墓碑前,把所有帶來的東西都擺上:“我說到做到哦,說這次會給姥姥你帶玫瑰就一定會給你帶。”
一束黃玫瑰花束靜靜在碑前放着。
她半蹲下,在桶裡一點點燒着那紅色票子:“哇,地府的通貨膨脹也真是厲害,這紙錢面額也太大了吧?姥姥你們平時去買東西付錢是不是還挺費勁的……”
“……我上次說有喜歡的男生,你都不知道有多神奇,他也喜歡我,我倆就這麼在一起了,我知道姥姥你肯定說什麼早戀啥的,但是我今天都十八歲了,嚴格來說算不得早戀!”她笑着。
今日太陽很好,順着山的那邊已經早早地爬起來,紙錢都被丢進桶裡,她把打火機撈起來塞進包裡,蹲得有些久她隻能撐着膝蓋站起來。
“一眨眼我都十八了,是不是很神奇啊,姥姥,你說生日一定要吃面,我早上有吃哦,不過是鮮蝦魚闆面,我們年輕人的朋克長壽面哈哈哈,”駱眀昭扯着嘴角,垂下眼瞧着那墓碑,心中升起酸楚,喃喃自語。
“你居然也已經離開六年啦,我真的覺得好像昨天還看見你了一樣,你會祝我生日快樂嗎?還是你恨透我了,根本不想跟我這個不孝孫女講話,每次來都嫌我吵,所以從沒來過我的夢裡……”
最後一點火光燃盡,駱眀昭揉揉膝蓋,提着桶。
“即便嫌我吵我還是會來的,我臉皮厚啊,城牆都比不過我,”她笑着,轉身朝着下山的道路走,在上次絆到她的地方,小心繞開,山風帶着她輕軟的聲音,“忌日快樂?這話是不是有點怪?那就忌日不快樂吧,生日同樣也不快樂,那早上方便面不太合我口味,有點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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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八點的時候,駱眀昭從出租車上下來,慢騰騰地低着頭走近自家小區。
這個時間,正是大爺大媽們從早市結束戰鬥回來,小區裡全是相熟的老人,駱眀昭沿路跟不少爺爺奶奶都打了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