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齊沒想到今晚的最後一單,接到的竟是八中學生,他上車瞬間車廂裡便湧上煙味,閉塞的空間駱齊自然也嗅到了這股氣息,有些不認同地皺着眉。
現在的孩子真的是——
但他也沒想多說什麼,按着流程:“您好,尾号。”
“零二二四。”林以征在後排坐定,回道。
駱齊伸手輸入,汽車起步後他朝着導航指路的方向開車。
中途停在紅綠燈時,他無意識地通過後視鏡向後排看,男生瞧着是那種文靜的孩子,但怎麼看都覺得太過安靜了些。
這個時間駱眀昭估計也該到家了,駱齊忽然想着。
孩子正是叛逆的年紀,回去後是不是該旁敲側擊地點一下,比如抽煙有害健康,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被看着自由的小男生騙走諸如此類的。
紅燈變綠,後車按喇叭滴他一下,駱齊猛地回神,汽車再次行駛在路上。
還是再考慮下該怎麼措辭吧,畢竟總不能舉例的時候說今天拉到一個叛逆的小男生,也是你們學校的,他還沒跟家裡說跑出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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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眀昭回家的時候,客廳亮着燈,王樂萍扶着面膜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回來啦?”臉被封印着,王樂萍說話都是含含糊糊的。
駱眀昭彎腰換鞋,輕嗯一聲,踩着拖鞋慢悠悠進門。
王樂萍随手拿起一旁手機,看了眼時間:“今天回來是不是有點晚了。”
駱眀昭進卧室把書包放下,邊脫着外衣邊又走出來:“多寫了會兒題,有點耽誤。”
她随口回複着,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腦子裡密密麻麻的亂成一鍋粥。
駱眀昭把校服外套挂着衣架上,轉過身目光落在母親身上,沉思幾秒問道:“媽,我爸最近回家是不是都挺晚的啊?”
“店關門比較晚吧?就他一個人忙乎也确實有點累。”王樂萍沒多想。
駱眀昭沉默着,看來老媽不知道這事,正想着身後的門傳來鎖芯被轉動的聲音,她回過頭,剛好跟進門的駱齊對視上。
駱齊看她正是挂衣服的動作:“怎麼?你剛回來?”
“嗯,在學校多留了一會兒寫作業。”駱眀昭抿着唇,掩去眼神情緒。
“現在學校壓力很大嗎?别給自己太大壓力啊,這才高二。”他念叨着。
駱眀昭搖搖頭:“還行,能接受。”
王樂萍摘下面膜準備往洗手間走,想了想說一句:“最近店裡很忙的話,就招個能幫忙看店的。”
“啊?”駱齊頓了一秒,但迅速反應過來後立刻就明白了是什麼意思,他趕緊說,“還行其實,就是我比較磨蹭,就回來晚點。”
王樂萍:“那你就提高點效率吧。”
駱眀昭嘴唇微微張着,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講出她想問的話,安靜扭頭回到卧室。
換好了家居服,駱眀昭長呼一口氣猛地躺倒在床上,小腿懸在半空,一會兒一會兒敲擊着床闆,望着天花闆思緒飄得很遠。
駱齊近些年肉眼所見的狀态變好,人也有了精神,抗抑郁的藥品也跟着停了幾年,曾經情況最嚴重的時候重度抑郁加重度焦慮,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
他從绮大二附辭職的時候,剛好那段疫情發展到幾乎人人陽性的時間過去,但許多原本就有嚴重基礎病的老人,沒能撐這次,駱眀昭印象很深,駱齊當時在醫院,臉上防護面罩壓出很深的印子。
他無力地說,病房裡走的老人太多了。
绮城四個殡儀館焚燒爐不停轉地燒,太平間裡還是放不下,每天醫院的走廊裡都有人在痛哭,那無望的哭聲撕扯着他殘存的理智。
即便醫生真正見證生老病死,但長時間直面這場景上,還在無時無刻損耗着他的心力,直到最後徹底崩盤。
跟牧正雲的那次投訴争執大概是導火索吧,讓駱齊再次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被情緒左右,隻是件再小不過的事,居然都能引起他情緒的崩潰。
于是駱齊決定自救,他不想當醫生了。
也許他真的選了份不适合自己的職業吧。
起碼要從這樣高壓的環境裡抽身出來,因為他不是隻有自己,妻子女兒父母嶽父,這都是他的親人,他不能再像曾經病情嚴重那樣,整天渾渾噩噩,因為他一個人拖累全家,這是他駱齊向王樂萍和駱眀昭說明自己要辭職時,說的原話。
駱眀昭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情緒很細膩的人,所以剛好跟大大咧咧性格直爽的王樂萍互補,也正因如此,他總是一個人沉默着将情緒内化,當累計了越來越多無法消化的情緒,就把自己逼到重度抑郁徹底崩潰的邊緣。
她也是才會對駱齊瞞着家裡開出租的事感到無比憂心,若是沒有遇到困難,又怎會這樣三緘其口。
手機在就在臉旁邊振動,駱眀昭感覺自己耳朵裡嗡嗡的,從思緒裡抽身出來,保持這個仰面朝天的姿勢把手機舉高點開。
卅:【剛醒,已經好多了。】
昭昭是我:【還發燒嗎?】
卅:【退了很多。】
那就好,駱眀昭也安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