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來邯鄲是為了長見識,可是對于有着來說,離開邯鄲才是最讓他長見識的時候。
真實的世界與在網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屏幕上的東西沒辦法完全和現實畫上等号。
趙芸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
這是一個三等車廂,三等車廂是最底層的車廂,空氣中散發着汗水的味道。
趙芸坐在座位上相當地不自在。
她怎麼可能自在呢?
在子楚或者呂不韋面前,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可以随便被送人的女人,但是她終究是貴族出身,何曾與這些無姓之人坐在一起呢?
粗鄙、愚蠢,低賤。
畢竟在幾百年前,這群人就是奴隸,他們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填補底層的勞動力,讓身份高貴的人從繁雜簡單勞動中擺脫出來,在命中注定好的工作崗位上勤勤懇懇地奉獻出自己的一生,然後死掉。
趙芸不想和這些人接觸。
坐在這個座位上她都覺得身上好像髒了一樣地難受,即使是坐車頂也比坐在這裡好。
可是現在他們是在逃離邯鄲的路上,哪裡容得她挑挑揀揀。
趙軍上過這輛車來檢查,但是就是這裡的人太多太雜了,他們隻是随便瞥了一眼就匆匆過去了,顯然對這份工作相當糊弄。
秦國啊……
也不知道去那裡是好是壞。
她聽說秦國對于隻要上戰場殺敵數量達到一定量的人就會給予爵位,就連貴族都不值錢了。
而且秦國也是出了名的打架強勢,文藝弱勢。
看看《詩經》就知道了。
别的國家的詩歌都是優美的,不少都是帶着濃濃的戀愛氣息,而《秦風》中大多是講打仗的。
撲面而來的是筋肉氣息。
趙芸有點想歎氣。
不管怎麼樣再差也不會比繼續待在邯鄲差了,她也真是受夠了在邯鄲的日子。
其實他們這是在逃跑的路上,嬴政這看着外面發呆的樣子有點奇怪,可是作為母親,她怎麼能忍心讓第一次看到外界的孩子收回視線安靜坐下呢?
趙使以為他們會向西出發,盡量以最快速度接觸到秦趙國境線邊緣,可是他們錯了,他們正在朝西南方向,向魏國、東周國的方向前進着。
如今各國的國境線時長變動,趙國的國境線有所擴張,不過蕩陰已經是這條線路上最後一個趙國的城市了。
趙國無法嚴格控制高鐵線,區區抓一個質子,完全無法通過東周留下的天意系統的審核停止高鐵運行。
如今的高鐵系統是東周時期周天子建立的,即使現在周天子已經消失,但是高鐵系統仍然整體高于各國的控制。
春秋戰國禮樂崩壞,縱使周天子威嚴掃地,但是先王留下的東西依然具有極強的影響力。
這是一套完整、獨立且平穩的鐵路運輸系統,近乎風雨無阻。
雖然自動維修系統随着東周的沒落也逐漸崩毀,但是至少在如今,即使是戰火摧毀了線路,隻要有人敢坐,鐵路就能在半天時間内修複。
高鐵緩緩地停了下來。
“蕩陰站,到了。”
嬴政看向站内,有着用紅底黃字寫着的“天下受命于天子”,但是這行字在風吹日曬之下已經變得很淡很淡了,如果不是嬴政的視力不錯,大概沒法從發黃發白的字中識别出這行字。
牌子已經破破爛爛的了,明明是天子統治四方的象征,如今卻顯得大周更加破敗不堪了。
還挂在這裡不是諸侯畏懼周天子殘存的威嚴,更多的更像是把周朝剩下的那點補丁底褲拿出來釘在布告欄上,讓更多人欣賞一下周朝已失天命。
嬴政哼笑一聲。
可以想象在西周的時候,城中的人自會及時更新,維護者周天子的威嚴,而如今,諸侯的治内裝都不裝了。
嬴政坐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趙軍正從列車上下來。
畢竟是鐵路線上最後一站屬于趙國的城市,下一站就是魏國了。
嬴政怕自己的注視引來趙軍的注意,這才壓下自己的好奇坐了下來。
“蕩陰附近有個地方叫羑裡城,就是當初商王囚禁文王的地方,也是在這裡,文王寫出了《周易》。”一隻手從嬴政對面伸了出來,指尖在玻璃上點了點,随即也收回目光,絮絮叨叨地講起了《周易》。
嬴政擡頭,看向了說話的人,聽着就有點犯困。
對方看上去像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帶着一種仿佛竹子一般都氣質,安靜,從容又優雅,但是接觸久了,嬴政卻發現他對着他似乎有點話多,啰裡啰嗦的還真有點煩。
可是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絮叨。
嬴政還是很樂意學的,可是在這種決定他能否徹底離開趙國的時候,對方的念叨就讓他有點煩。
他是很感激對方能夠把他和母親從趙國帶出來,但是他現在果然還是有點煩躁:“所以扶蘇你快來用周易的知識算算我們去洛能不能找到九鼎的下落。”
名為扶蘇的人瞬間哽住了。
對方要是會用周易蔔算的話,那能夠預測未來但是攜帶極其不便的九鼎對他來說就沒什麼意義了。
他故意用這種話讓對方安靜一點。
果不其然。
嬴政想,世界總算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