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夏天,陽光炙烤過的水泥地闆在入夜之後依舊散發着陣陣熱氣。
晚上九點左右,溫度稍微降了點,破舊的小區裡有很多人都喜歡在這個時候在樹下納涼。
聊着一些不知真假的八卦。
褚雨汐跟着奶奶在附近的垃圾桶裡撿塑料瓶子和紙箱子,補貼一點家用。
奶奶平時的工作是在飯店洗碗,她六十多歲的人了,也隻有飯店肯要她。
她工作的地方是個小飯館,工資不高,一個月3000塊錢左右,管吃不管住,也沒有五險一金。
好在老闆娘人不錯,知道奶奶過得艱辛,有剩菜剩飯還能吃的話,就會讓奶奶打包回去。
奶奶也知道這份工作來之不易,褚雨汐以後要讀書的話,這份工作必須保住。
老人家那時候其實就已經全身上下是病了,各種小毛病折磨着她,跟很多老年人一樣,一上了年紀什麼毛病都有了。
可作為家裡唯一的支撐,她就算有病也沒有辦法去醫院,醫院是窮人去不起的地方。
褚雨汐從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家裡和一般的家裡不一樣,别人都有父母,她沒有,她隻有一個奶奶。
當然她想過這個問題,也問過奶奶,但奶奶一直沒跟她說過為什麼,她還以為父母早逝,才把她丢給奶奶的。
直到要上初中時,她大鬧着跟奶奶要新書包,新文具盒,不然不去學校,跟奶奶鬧脾氣還離家出走,結果被奶奶找到之後就是一頓胖揍。
她哭的很委屈,奶奶好像比她還委屈,還說早知道當時就不要她了,哪裡知道這麼氣人,褚雨汐那時候才知道奶奶不是親奶奶。
奶奶一邊哭一邊說她是撿來的,褚雨汐還真信了,之後的幾天都心如死灰,都想好不讀書了,反正沒人要她,沒人愛她。
可到了上學的時候,奶奶雖然沒錢,但還是給她買了新書包新文具盒,還有漂亮的小裙子,褚雨汐才知道自己的任性多離譜。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嫌棄過自己的家庭,也再沒嫌棄過自己那一身破舊的衣服穿幾年的奶奶。
原本學習不太好的她,在奶奶時不時的唠叨下,開始名列前茅。
奶奶說,“你要是不好好讀書啊,以後就隻能打工了,等我一死,你就一點出路都沒有了,反正我很窮,能留給你的東西很少,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讀書,最起碼以後坐辦公室,不用像我一樣睜眼瞎,隻能給别人洗碗,到處撿垃圾,日曬雨淋的。”
褚雨汐聽進去了,學習上開始逆襲,平時除了幫奶奶幹活,她的眼裡就隻有學習。
她那時候特别讨厭男生,而且她所在的學校霸淩也很嚴重,她平時都不怎麼跟同班的男生說話。
奶奶怕她被欺負,經常會在她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等她,因為那附近的小混混特别多,她所在的學校也不是什麼好學校,升學率很差。
但奶奶說,“不管去了哪裡,學習隻能靠你自己的主動性,這個學校的風氣雖然差,但你有學上就不錯了。”
褚雨汐都應着,她學校隔壁就是全城出了名的混混職高,如果上晚自習的話,會經常聽到打架鬥毆的聲音。
遠離了市中心的偏僻地方,治安也差。
褚雨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遇到阿白的。
這個地方離她和奶奶住的地方并不遠,但這裡垃圾桶多,入夜之後會有很多人出來扔垃圾,能撿到一些可用的瓶子。
褚雨汐戴着口罩,手裡拿根棍子扒拉垃圾桶裡的垃圾,周圍的惡臭讓她不适,大概是注意力太集中,所以才沒發現垃圾桶的背面躺着一個人。
她是走過去之後無意間碰到了才被吓了一跳,大叫着往後退了一步,手電筒猛然照在了那不明物體身上之後,才發現是個渾身是血的人。
奶奶也被她吓到,從另一邊趕過來,發現地上已經有了一灘血,而那靠在垃圾桶上的人是昏迷的。
褚雨汐年紀小比較害怕,奶奶看了一下那人的狀态,發現胸膛還在起伏,拉着她就走,“不能多管閑事,萬一死了會連累到我們。”
褚雨汐被拉着走了幾步之後,又拽住奶奶的手,着急道,“奶奶,他還活着,如果不救的話,他肯定就死定了,這個時候也沒人來這邊,他失血過多了。”
奶奶不太想管,“我們可以跟别人說一聲,不用自己管的,我倆沒錢。”
褚雨汐到底年輕,還沒有見識到社會的險惡,也算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從學校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就這麼走了。
所以她還是決定打120,可奶奶說,“他要是需要治療,做手術的話,我這點錢不夠給他看病啊。”
褚雨汐說,“可以等他醒過來之後,讓他的父母給我們還錢。”
奶奶到底沒拗過她,褚雨汐拿奶奶幾百多塊錢的老年機打了120,把阿白送進了醫院,她和奶奶都跟上了。
阿白身上什麼都沒有,沒有手機沒有身份證,也沒有錢。
右腿骨折了,做手術打了石膏,醫藥費全是奶奶墊付的。
奶孫倆接下來幾個月的生活費全部墊進去了,還差點不夠。
奶奶心裡難受,但醫生說那孩子沒事之後,奶奶也覺得花點錢無所謂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積德了。
那一晚褚雨汐和奶奶都沒回去,第二天打電話跟班主任請假,等阿白醒來。
阿白醒來時早上八點多了,褚雨汐和奶奶都還在等他,等着他醒來給父母打電話還錢。
可是阿白醒來之後一言不發,一副不太願意搭理人的樣子。
褚雨汐問他家住在哪裡,能否讓父母過來,她和奶奶的錢全部給他治病了,就算接下來他要住院,可能都沒錢。
可阿白隻是搖頭,一張臉洗幹淨之後倒是長得不錯,五官很漂亮。
看起來高高瘦瘦的。
奶奶認真地跟他說,“我和我孫女的救命錢都給你看病了,你得讓你的父母還錢給我,看在我倆救你的份上。”
阿白還是搖頭,暗啞的聲音隻有兩個字,“沒有。”
奶奶知道阿白有父母的,不可能沒父母,但這人不願意給他們還錢,奶奶有點生氣。
褚雨汐也覺得阿白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還不願意說父母是誰,她也不想管了,隻要他醒了就成。
可主治醫生跑來說,“他這情況得住院,提前辦理住院手續吧,把住院費交了。”
奶奶問他,“得住多久啊?”
醫生說,“先住半個月吧,半個月後情況好了再說。”
奶奶一聽頓時不想管了,她的錢已經全部填進去了。
住院費那麼貴,她上哪弄錢去?
她把阿白罵了一頓之後就帶着褚雨汐走了,卻被主治醫師攔了下來。
醫生說,“要是沒錢住院的話,就帶回家養着吧,不能把他丢醫院裡,醫院又不是做慈善的。”
奶奶和褚雨汐,“……”
不得已,隻能把這“拖油瓶”帶回家,奶奶一直在抱怨,早知道就不救了。
褚雨汐也覺得很愁,但阿白說,“等我好了我會還錢的。”
褚雨汐聽到他會還錢之後,心情才稍微好點了。
她家并不大,還是奶奶的産業,住了幾十年的破舊房屋,隻有一室一廳,沒有廚房,沒有廁所,上廁所都得去外面公廁上。
做飯是在樓道裡。
平時都是褚雨汐住卧室,奶奶住客廳,在客廳裡弄了一張單人床。
阿白的加入讓這個家裡顯得更加逼仄,他要養傷,沒辦法了之後,奶奶給客廳又加了一張别人不要的舊沙發,和單人床靠在一起,褚雨汐便和奶奶一起睡了。
這就是她和阿白的開始,那年她十五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她問阿白叫什麼名字,阿白眼神沉冷地看着她,讓她叫“白哥”,她偏不叫,就叫阿白。
阿白聽到她不想叫哥,看着她笑地有些痞痞地,“我比你大了三歲,你不叫我哥叫什麼?”
褚雨汐回答,“你又不是真的我哥,等你好了你就走了,算什麼哥哥,你還欠我和奶奶的錢。”
阿白說,“會還給你們的。”
兩個人熟悉了之後,褚雨汐就喜歡捉弄他。
十五歲的她天真無邪,看着阿白坐在輪椅上不能動彈,還總是冷着一張臉,褚雨汐就會在給他洗臉的時候欺負他,捧着他一張好看的臉,褚雨汐笑得狡黠,故意逗他,“阿白,你的命是我撿來的,你以後要嫁給我,我奶奶說的。”
阿白聞言也不惱,逗小孩子似的點頭,“行,那等你長大後記得娶我,我嫁給你。”
褚雨汐就樂呵呵地笑,心想除了奶奶以外,還有阿白要她。
随着時間的推移,阿白也成了她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人,和奶奶一樣。
阿白的腿骨折,從盛夏躺到了寒冬,整整大半年,吃穿用度都是奶奶一個人在支撐。
也沒人找他。
奶奶剛開始還抱怨,後來也就習慣了,也不指望阿白能做什麼了,隻想他快點好起來離開這個逼仄的家。
但褚雨汐和他相處地挺好,習慣了之後,回家第一時間就找他。
她以為阿白好了之後就會離開了,但阿白沒走,阿白留了下來。
并且出去打工賺錢了,他說他要還了奶奶的錢才能走。
然後從那時候開始,他仿佛把這裡當成家了,每天早出晚歸,回來也會叫奶奶和汐汐。
奶奶問他為什麼不回家,他說要還了錢才能走。
奶奶其實都已經不計較那些了,讓他快點回家報平安。
阿白還是沒走,一個月後,他拿來了他一個月在外面賺的工資,足足有一萬多。
當那些錢交到奶奶手裡之後,奶奶都詫異,問他幹什麼了,一個月能有一萬塊錢。
他說當教練賺的,這點工資還是稍微有點低了。
不過過完那個冬天之後,阿白就不經常回家了,說要上學,但還是會時不時回來和他們團聚,順便給奶奶和褚雨汐帶點錢回來,但奶奶隻拿了她該拿的,多餘的沒要。
褚雨汐問他在什麼大學,他說在财經大學。
奶奶說他有出息,以後肯定能有好前途。
也是在他忙起來不經常回家之後,褚雨汐才開始想他,總是問奶奶阿白什麼時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