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钺将人叫了過來，眸子掃過室内留下的幾個士兵，再看向連長時，盡量描述，“我的意思是，最近有沒有武裝力量或者高級異種強制過境，又或者，雪山上的植物、動物有什麼不尋常的表現。”

連長眉頭微皺，視線放到另幾位沒戴戰術頭盔的人身上。

察覺那個長發少年不悅，連長垂眸，放在桌上的手緩緩攥拳，眉頭皺起時，猶疑開口，似是不敢确定，“您要是說雪山，我倒覺得，确實有片地方很奇怪。”

十一道目光盡數向連長看過來，倒是看的連長愈發不敢妄言。

小兵心直口快，接上連長的話便突突說了起來，“是片藍色花海，雪山上人都難活，但是那片花長得可喜人了，嫩生生的。”

注意到那小兵的描述，趙正巍不敢置信，面色嚴峻，“你們近距離接觸過？”

趙正巍語氣中的嚴肅，一下唬住那小兵，小兵轉頭求助般看了眼連長，身子向後縮了縮，放低聲音，“不能嗎？”

霍玄揚起一個淺淡微笑，頂着旗鎮沅黑沉沉的目光沖那小兵詳細追問：“你們是怎麼近距離接觸的，那花沒攻擊你們？周圍也沒有别的動植物嗎？”

簾子被人猛地掀開，來人抱着一盆熱氣騰騰的大鍋菜進門，冷氣同熱氣相撞，在那人眼鏡上騰起一層厚厚白霧。

盆擱在桌上，那人摘了眼鏡，眯着眼道：“那是一片藍色龍膽花田，我們在高寒區，冷熱交替總是傷寒不斷，龍膽花入藥能治病，我們的兵上去采過很多次，那四周圍沒别的什麼，就隻有一顆老松樹，松針比鋼針還硬。”

政委再戴上眼鏡，大手一揚，給十一人盛上飯菜，邊盛邊勸告，“你們要想連夜上去，我不是很贊同，外頭的雪越來越大，而且，估計明天也不會停，你們現在上去，有可能就埋雪窩裡了。”

靳钺颔首接過碗，誠摯道謝，“打擾了。”

政委擺手笑開，轉頭區招呼人，高聲說着要給中央軍區來的同志收拾一間大通鋪。

北境雪山上的夜晚冷風呼嘯。

大通鋪上，是蘇茶親手用被褥卷起的楚河漢界。

自從靳铮用蘇茶妹妹的消息當作條件後，蘇茶對潛龍的每個人都橫挑鼻子豎挑眼，再不見當初那副白切黑的模樣，現在是明着黑。

“我覺得靳指揮的話說得很對，既然碎片的消息已經傳出，說不定現在，那片花田裡就已經有人先一步找到碎片了，你們不如現在就去，趁着你們每個人的裝備還能用。”

黑漆漆的屋内，蘇茶說完，原本潛龍那邊窸窸簌簌的聲響忽然消失。

鄭媛無聲将蘇茶往身邊一拽，揚聲安慰，“沒事兒，他們睡着了，一會兒咱們把他們裝備卸了，看他們明天怎麼上山。”

過了近十分鐘，一道氣聲遙遙在大通鋪另一頭響起。

“我就說铮姐太直接了，你看給他們氣——”

“閉嘴！睡覺！”

鮑索一把捂住辜新萊的嘴，湊上對方耳朵喊完，順手給人壓住被角。

邊防哨點的一夜注定不是那麼平和。

換防進門和人聲交談不時在院内響起，大通鋪上人人睡得都不踏實。

翅膀輕輕煽動的聲音在屋内響起時，靳钺陡然睜開雙目。

黑暗中的大通鋪上方，一個半阖眼的少年正漫無目的地在他們上方盤旋。

鮑索大腿快要被辜新萊掐出血，他才深吸一氣，就被靳钺擡肘警告。

塗黎在衆人上方繞了兩圈，忽然長長歎息一聲，調轉方向緩緩朝房門飛去。

吱嘎一聲。

房門關閉之前，霍玄拎着鞋緊随其後。

靳钺和旗鎮沅翻身而坐，閉眼假寐的趙正巍涼涼開口：“沒事，你們可以睡你們的。”

辜新萊趴起身子，在靳钺旗鎮沅相繼離開的背影中，輕聲沖楚河漢界那頭發問：“雕爺晚上吃了毒蘑菇？”

一陣沉默之後，氐瓦一擡手将辜新萊的腦袋按下去，“表哥，請你睡覺。”

咯吱、咯吱——

雪被很厚，成人踩在其中，先是軟綿白糖的聲音，後便成了這酸牙的一道響動。

霍玄的腳印轉瞬就被大雪覆蓋，靳钺和旗鎮沅走出兩米便啟動了懸浮器。

這處哨點很大，三米高的探照燈有不下五座。

靳钺找了三分鐘，心下愈發急躁，壓着眉頭加速時，一個轉彎，重重落在地面。

在他面前不過半米距離，塗黎正勻速朝他移動，那雙金色眼瞳一眨不眨，蒼白的臉上血色全無，眼睫上落着積雪，像是塗黎新生的白色羽毛。

靳钺站在塗黎面前，緩緩張開雙臂，待身前人進入他的懷抱時，塗黎身體便僵硬發抖。

突然，一直虛攥在塗黎身側的拳頭重重撞在靳钺腰側，塗黎的溫熱呼吸傾灑在靳钺頸側，微弱呢喃順着耳側直鑽入靳钺心頭。

“不要怕，不要害怕，塗黎會保護媽媽。”

懷中人猶如一個冰塊，靳钺攥上塗黎那虛握的拳頭，在面前響起腳步聲的同時，他猝然擡頭，耳中回響起李戴的聲音，讓靳钺腦中憑空出現一個猜測。

——十三年前，洵雅在K市失手殺了丈夫，塗家老太太簽了諒解書。

靳钺瞳孔驟然放大，心髒猛地一顫，連同指尖都彌漫着微弱電流，牽連着心口一抽一痛。

啪——！

遠處乍響的槍聲，讓淺眠的哨點睜開雙眼。

急促的警報在北境雪山裡回蕩。

邊防哨點迅速進入戰備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