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梁吟在公共衛生間洗手,她嗅了嗅自己衣領,隻嗅到酒味,又處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污迹,轉身朝家裡走去。路過無照明的漆黑街道,她打着手電,不急不緩地移動,下水道老鼠的“叽叽”叫聲清晰可聞。
還未到小區,梁吟即知道顧思成在等自己,到樓下一看,家中燈果然亮着。她定定望了這束光幾分鐘,飄在不真實的雲層裡,終于還是上樓回家。
打開門,入目是男人靠着牆面合眼睡覺的模樣,梁吟望向鞋櫃,分辨出敞口的粉色包裝袋沒有被動過。她又看回顧思成,男人呼吸均勻,胸脯規律起伏,長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面容姣好,神情怠懶。梁吟感受到一陣孤獨,為過往自己長久地不擁有他的日子。她把包裝袋裡的請柬收到紙箱裡,而換成了新的書籍擺在櫃上,換下髒衣服泡在水盆裡。簡單洗漱,出廁門時顧思成已經半睜眼,迷離地望着她。
他張了張口,發現聲音是啞的,便沒說話。梁吟蹲在地上鼓弄水壺燒水,他安靜望着梁吟脊背彎曲的弧度,眼睛被燈光刺激得濕漉漉的。梁吟燒好水後配了涼水,自己抿了一口嘗溫熱,遞給顧思成她嘗過的水杯。顧思成接過,手指在炙燙的杯壁摩挲,幾乎是無思考地轉動了一下杯沿,就着梁吟唇碰過的地方喝水。
梁吟沉靜盯着,看顧思成喉結将水不斷吞咽,喝完後,她接過杯子放進收納箱。轉回身去,顧思成已經從床外側移到床裡側,梁吟上了床榻,被窩裡帶着暖融融的人的體溫。
梁吟主動開口道:“以後不用等我回來。”
顧思成已經躺下,擡目望坐着的梁吟,視線第一眼是在她外凸的胸脯上。他瞬時移開視線,些許不自在地道:“留盞燈的事。”
“費電,我快沒錢交電費了。”
“……”顧思成還沒考慮過電費多少錢,又問,“蠟燭多少一支?”
“這個便宜。”
短暫交流完,二人間陷入沉默,但漂浮在他們間的氣依然在流動,帶給人種溫暖的感受。顧思成摸了摸梁吟手肘,叫她:“你親我一下。”
梁吟彎下身印上他的唇瓣,顧思成又摸梁吟手肘,梁吟于是退開,聽見他道:“晚安吻,晚安。”
“……”梁吟熄燈睡覺。
第二天,梁吟換了套與平時相差不大的衣服去店裡,待到快十點,打車去辦婚宴的場館。安琳低着眼刷手機,梁吟離開後才擡了一下眼。
“這邊!”場館裡,有一人向梁吟招手,她穿着小香風式的裙裝,妝容精緻,彎起眼睛笑了,“很多年沒有見你了。”
是高中時候的前桌方淺歌。
這一桌大多是熟面孔,昔日的同學和老師在座。梁吟朝對面頭發稀疏、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叫了聲“吳老師”,剛剛還在和昔日學生把酒言歡的班主任略顯尴尬,應了聲好便無話再說。他曾經因為梁吟成績墊底又家庭貧窮拖欠學費、父母不負責任從來不參加家長會而對她有不好印象,再看到她上課發困、經常性遲到,就更怒不可遏,梁吟有一整年的數學課是站在門外聽的,他那時對這孩子不抱期望,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以班上前三名的成績考入本地最好的A大。
“你過得怎麼樣?”方淺歌把梁吟喊到身邊座位。
“還好。”
又無話可說。
高中時二人前後桌,梁吟偶爾向方淺歌問詢不懂的題目,她是梁吟在班上為數不多會說話的人,但畢業後兩人各奔東西,連聯系方式都沒有。方淺歌不再管她,與旁側人嬉笑交流起來。
“加個聯系方式吧。”梁吟斜對面的男生說。
相較于其他人的精緻打扮,這個男生顯然與梁吟處于同一階層,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已經把臉喝得泛了紅氣。他直到看見梁吟也想不起來班裡曾有這号人物,長得挺漂亮卻毫無存在感,他認出梁吟同他一般生活拮據,想到家裡催婚介紹的那些個老醜對象,覺得老同學還挺不錯,遂有此問。他已經拿出了手機,等待着梁吟報号碼,心中頗有些得意自己對她的看得上、為她在酒桌上無人理會而提供幫助。
被梁吟徹底忽略了。男人把手機舉了一會兒又放下,端起杯酒喝盡,當作自己沒講過那句話。他尴尬得臉更紅,但桌上無人注意他。口眼歪斜是梁吟給他長相的評價,如果他長成顧思成那樣子梁吟倒是願意加個聯系方式。
毆梓倩到來時,桌上人紛紛起身迎接,招呼她來身邊落座。這位新晉的總裁很受歡迎,衣裝幹練,大家在電視和新聞上見過她。毆梓倩笑着回絕,“我待會兒要去另一桌。”坐到了梁吟身旁。她給梁吟一個笑臉,朝她眨眨眼。這舉動讓大家想起來梁吟曾經與她的“同事”關系,她們都是跟在今日新娘魏妍身後的人。
短暫的婚禮前等待成了混亂的同學聚會,大家各有心思。有裝了簡曆來的人,打算待會兒投給隔壁隔壁再隔壁的公司老總。有想來相親的人,沒相中梁吟,又物色下一個。有抱着攀結貴人心思來的人,端着酒杯到處走動……萬衆矚目下,周圍燈光暗下,而隻剩了中間紅毯上的一束,主持人在台上喊話,婚禮即将開始,有請新郎新娘。
相較于宴會廳華麗的裝潢,新郎新娘一出場讓人大跌眼鏡,伸長脖子不敢置信。新郎坐着輪椅被人推到台上,臭着一張臉,新娘穿盛大的婚紗,容貌即使被投到四周屏幕上依舊叫人驚豔,可她一邊受父親手的攙扶,另一邊拄着拐杖。一個前來拍攝的年輕記者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攝像機。
“這能播麼?”他問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