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即無意識攏着貂裘,睡夢中的牙關卻止不住打顫,上下磕出清脆地聲響,原本紅潤地唇陷入灰白。人卻并不清醒,迷迷糊糊縮在裘皮裡哆嗦。
菩疑探上額頭,那溫度就像是在冰裡滾過:“白蘭即……”
名字在嘴裡轉了一圈,熟悉又晦澀。
白蘭即并沒有反應,定了定神,菩疑匆匆去點柴,将白蘭即抱近火堆,情況卻沒有半點緩解。一着急,他脫掉外衣,鑽進了貂裘裡,抱住了她。
察覺道炙熱的溫暖,白蘭即幾乎是立刻貼上來,雙手在背後胡亂劃動,仿佛要将他壓入進身體。
菩疑将她攏得更緊,眉眼間浮出一層憂色。
後半夜時她終于慢慢平複,翻身時驚醒,菩疑眼下泛着淡淡烏青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他松了口氣:“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嗎?”
兩人臉對着臉,近得白蘭即能看見菩疑臉上的絨毛,以及鼻梁側面一顆從來沒有發覺過的淺痣。
白蘭即懵了一瞬,彈射般縮回了手,又意識到表現太過,壓着沸騰的心緒慢慢起身。
“我沒事,或許是日裡在雪地裡站了一會,着涼了。”
懷裡忽然空了,連帶着柔軟皮毛裹挾着的一腔溫暖全部抽走,菩疑的手在空中虛虛抓了一下,起身去添了把火。
“我在這守着,你安心睡吧。”
白蘭即挪到邊上重新躺下,喉嚨裡卻傳來一陣奇癢,咳得躺不住,捂着胸口坐起“噗”地噴出口血。
身後的柴棍應聲落地,菩疑兩步沖到了她身邊:“白蘭即!”
聲音大得耳膜都要震破,白蘭即失笑,寬慰他:“吐了血好像反而舒服一些了。”
鉗在她手臂上的那隻手卻在收緊,摸向她的脈搏,而後顫巍巍擦去了唇下的血迹。
白蘭即咪起眼,本來想說些什麼,卻沒有力氣:“我有點困了,明日再說,你也休息吧。”
她閉上眼,身體直直栽到菩疑身上。
菩疑鎖着眉半晌沒有動,直到大腿的傷口崩裂,才抱着她換了塊幹淨的草面。他動手将白蘭即脖子上那一拳裘皮塞緊,和衣躺在她身邊,又伸進去一隻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撐開,擠進去牢牢握住。
“我不會讓你死的。”
風聲響了一夜,洞口的石縫裡看不出時辰,灰白的一片,看着就覺得極冷。
白蘭即醒來後覺得更冷了,抓着裘披的領口,縮成一團貼在火堆邊上,隻留出一隻手來回翻騰枯枝。
外面響起一些動靜,好像是木頭落的聲音,白蘭即以為菩疑回來了,然而腳步聲又遠去,又過了許久,沉重的步子再次響起,仍舊隻是在門口徘徊。
白蘭即悄悄拔下了彎月簪,警惕起來,外面的人卻遲遲沒有進來,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下沉,人也支撐不住地搖晃着,終于蜷縮着倒在火堆邊上。
迷迷糊糊等到石塊被挪動,白蘭即驚醒過來,菩疑提着隻野兔,嘴角的括弧明晃晃的挂着驚喜:“你看我抓到了什麼!”
白蘭即笑了一下,卻不由自主地想着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她竟然在警惕地狀态下就這麼睡着了,不安的感覺籠罩着她:“之前是你在外面嗎?”
菩疑點頭:“對啊,是我,把你吵醒了?”
白蘭即想要起身,動作卻跟不上,慢得像是個老人。
菩疑跑來阻止,一身的寒意撲過來,冷得她打了個顫,他察覺到,後退幾步,又轉身走到門口去了:“你先休息,我去烤了給你吃。”
白蘭即去翻包袱,裡面就剩下兩張餅,她閉了閉眼。
烤肉的味道漸漸充盈在戈壁洞裡。
菩疑把整隻都叉了過來:“我吃過了。”
舉着樹枝的手紅紅紫紫,從關節到手背冒出來成片的凍瘡。
看到白蘭即盯着看,菩疑一下縮回了手:“是有點醜,春天就好了。”
白蘭即繃着臉,慢慢地看向他,菩疑呲着大牙把兔子又往她面前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幹糧已經快沒有了,你應該保存體力,多吃東西養好傷,才有機會活下去,這樣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菩疑楞了楞:“我明白啊。”
白蘭即虛弱道:“但你一直都在消耗你自己,在照顧我,這很愚蠢。”
“但我想你也能活,我們都能活。”菩疑用匕首片下來一塊肉,蹲下來,遞到她嘴邊,“所以,你一定要吃。”
白蘭即眉間攏着一捧複雜的愁思:“你不該對我這麼好。”
“我想對誰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瘦了一圈,蒼白的病氣掩蓋了原本的端正英态,像個柔弱溫婉的小姑娘似的,好欺負。
菩疑把兔子肉往前伸了伸,“你要是不吃,我就隻能塞進去了,你現在可打不過我。”
白蘭即微微歎息,咬下了那塊肉,皮肉的焦脆和肉裡的嫩汁充斥了口腔,她慢慢嚼着,忽感胃裡驟縮,有什麼東西上湧。
随着肉被吐出去,喉嚨裡連着噴湧出幾口黑血,一部分飛綴上青白的唇。
烤兔被丢在地,他接住了白蘭即搖搖欲墜的身體,慌不擇路去捂她的嘴,可是更多的血湧出來,滾濕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