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你之前……”
菩疑嗤了一聲,拿過厄今的弓弩擦拭,心思已經落到它身上。
“事不過三,就好比我縱然看見一頭出色的好馬,但它不喜歡我,拼死掙紮,我也不要喜歡它。”
“後日就是揚幡節,過了節,我就回去了。”
白蘭即嘴唇輕啟,又放棄了。
她越過他拿起紙筆開始在榻上勾勒,菩疑豎着耳朵等了半晌沒聽見動靜,探頭看來一眼,又看了一眼。
紙上的素蛇手镯逐漸在描繪下變得逼真細緻。
“她的父母常年打仗,小時候是被養在姑母身邊,性子一向冷淡,好在長了張還不錯的臉,意外的讨長輩喜歡。姑母愛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帶去宮裡觐見帝後,七歲的白蘭即騎着小馬駒在跑馬場上能赢了一衆小皇子,往大殿上一杵比公主更有尊貴架子。可是她的錦袋裡塞的都是削尖的木頭暗器。往脖子上一捅,戳不死人也能大出血。”
菩疑忍不住走近。
“她的房裡挂着關中戰略圖,母親送她的素蛇手镯被她改造,吐信的蛇芯往外能拉出一根細硬的鋼絲,足夠勒斷一個成年男子的脖子。”
“她請示姑母想去上戰場,跟爹爹一起打仗,姑母不同意,白蘭即觀察到宮裡的皇子和公主們會通過撒嬌來得到想要的東西,她不會撒嬌,通過拙劣的模仿,撒了人生裡第一次謊,大晚上淚眼朦胧爬到姑母的床上說想家。姑母滿臉心疼憐惜地哄,連夜将她送去了軍營。”
菩疑有些觸動。
白蘭即猜到他心中所想:“不可憐的,後來她征戰立功,又被帝後收養,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她将蛇頭圈出來,又标注了幾處機關。
菩疑目光跟着白蘭即的筆尖遊走:“她竟從小就這樣聰明了。”
白蘭即吹幹紙張,遞給菩疑。
菩疑摩挲指尖,這是他心癢癢時的動作,但他沒接:“你想求什麼?”
白蘭即目光裡多了兩分真意:“什麼也不求,這是謝禮。”
菩疑“哦”了一聲,半晌沒說話,又端着架子淡淡問:“那我能不能改良,能不能做出來用?”
白蘭即臉部的線條柔和一些,覺得他真是好哄。
這點很像甯和,有時候她和皇後相商國事太久,生氣自己霸占了皇後,也是鼓着一張臉怒氣沖沖,可是替她做一隻風筝,講個外面的故事,又眉開眼笑。
“别人都跟她說,小姑娘應該玩琴棋書畫,白蘭即要是知道很多年後會遇到一個知音,她應該會願意和你分享。”
菩疑終于接過畫紙,不再管她,抱出一沓紙張,伏在案上開始動筆。
白蘭即在帳中轉悠了一圈,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了,走到鏡前。
這是她破相後第一次看見這張臉。
右眼尾上筆直垂下來半截拇指長的傷,還沒有結痂,這一條血色不肅而怒,襯得她殺氣騰飛。
白蘭即瞧着印記,眸子裡沒有溫度,身後忽然傳來冷不丁的聲音。
“櫃子最下面一層有隻傷膏,最近閑着無事熬的,拿去用。”
白蘭即道了謝,卻沒有去拿:“我覺得這樣很好,很安全。”
菩疑默了默:“這麼大一條傷口,留疤了你可别哭鼻子。”
白蘭即淺淺笑了,撩開帳簾,安靜地沒入夜色。
之前并沒有發現,如今聽到揚幡節白蘭即才注意到,許多氈包外面圈起了經幡,家家戶戶系着彩色飄帶,上面密密麻麻寫了潛北的文字。
她詢問用途。
塔拉解釋,這些都是祝福和心願,節日時一起挂在神堆上,感恩和祈福。
潛北有三個重大節日,夏至初時為了向長生天祈禱豐收、牲畜肥壯,會舉行格爾慕慶會,狼主将帶領衆人祭祀,問詢蒼天。
年尾有白月節,與中原的新年是一樣的,為潛北最重大的節日,祭祖、打掃、合家團圓。
還有一個就是揚幡節,狼主會親臨舉行大典,就連阿惹耐都來提醒她呆在帳内,不要出門。
反正不是中原人的節日,冒頭就難免多生事端。
最近烏赫已經在準備攻打哈魯部的事宜,談判、路線、選人布置都是要事,阿惹耐不敢怠慢,警告了白蘭即就匆匆走了。
白蘭即也不準備去揚幡節,不過是另有考慮。
既然所有人都要過節,那麼王帳必然空虛,霍讷耶的王旗就放于王帳之中,可調令諸軍,就連幾個王子單獨分出去的軍隊在命令沖突的情況也是以狼主王旗為先。
既然都來了烏赫,這麼重要的東西,如何能不一觀。
她伸手摸向胸前的平安符,那裡面除了皇後給她親求的心意外,還有今日來添添補補畫的半張兵力巡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