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讷耶蹙眉。
白蘭即給自己倒了茶,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她的力氣已經耗得差不多,卻不敢坐下,已是強撐。扶着沙台,加快了語速。
“那是之後的事。此番烏赫需要慎重選擇去交談的人,譬如赤那的性格,就不合适,而齊勒又太過好脾氣,所以厄今是合适的人選,以他為主,再選擇一些副手,将此任務進行,務必客氣禮待。而後再派一個人跟去紅旗部落以做監督,并不帶軍隊,随行護軍二十人已是足夠。”
霍讷耶:“你竟然肯為厄今說話?”
白蘭即慘白一笑:“隻要能達到目的,有何不可?”
霍讷耶:“那你認為去監督的人,選誰?”
“阿惹耐。”
原來如此。霍讷耶聽不由大笑:“原來這就是你打的主意,也是,幫他就是幫你自己。可是你殺了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你活着離開草原,阿惹耐也不會任你拿捏。你在白費心機。”
後者了然:“可汗真是英明,此一遭正是阿惹耐建功立業的一個機會。他的地位低下,可正因如此,沿途監視那些紅旗,他們才會放松警惕,徹底的暴露對烏赫的忠誠。就算這些人沒有跟哈魯部攪合倒一起,難道你就真的全無猜忌?”
“何況這麼遙遠的路途,你讓哪個兒子去都會心疼,隻有阿惹耐……而我呢,也會過上一段松快的日子。”
白蘭即一錘定音:”不是我讓你選擇阿惹耐,是你,一定要用他。”
潛北的夜晚很安靜,隻有風聲永不停歇。
頭頂的星星像是一把璀璨的糖粉,橫闊無邊的泛濫開。
草原的一切都被低垂晶瑩的夜幕籠罩,山脈、密林在鼓動的風聲裡張牙舞爪,被擺弄成天地的影子。
詭秘、安靜,凡人置身其中仿佛要被一口吞噬。
是獨一無二的甯靜,亦是風雪欲來,孤軍作戰。
她從王帳出來,久望天幕,深深吐納一口濁氣,直至被霍讷耶派來監視的護軍催促回去。
天亮前的夜更加黑暗,周圍隻聽得腳步的嚓嚓聲,行至過半時,卻有一匹高頭白馬從某隻帳後奔出,将她一把掠上馬去,橫甩在馬背。
長袍背後的血迹觸目驚心,菩疑速度不減,提高音量喊道:“你又被打了?”
“菩疑,你想做什麼?”
“你得罪了我,不會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吧?”
白蘭即:“我以為我們已經談好了,等我修養好比一場?”
“天底下哪有這麼輕易的買賣,你欠我的可不止上次。”
監視白蘭即的護軍已經被甩出一截,他的喊叫引來新的護軍,人馬朝着這邊集結,陸陸續續的營帳亮起燭光,躁動聲漸大。
白蘭即吞進去一串風,難受得咳嗽。
“不管欠你上面,我會讓阿惹耐還給你,放我下來。”
菩疑的臉色在須臾間沉了下去:“恐怕三舅舅還不起。”
前面的護軍聽見動靜,沖過來阻攔,菩疑無繩控馬,從箭囊裡抽箭搭弓,箭矢穿過将領的火把,射/入了旁邊的軍帳。火苗瞬間撩開,橘紅色的光亮照出菩疑沒有耐心的臉。
護軍認出他,叫了一聲“小世子”,着急得打轉,最終還是先行滅火。
噪雜聲從吵鬧至減少,至遠去,他們已經到了生活區,菩疑挑了個近路,沿着籬笆朝出口趕,遠遠的兇惡的狗叫傳來。
那是部落特意養的蒼猊犬,高大、兇猛、耐寒,體型甚至比野狼還大。
被牧民專門養在牛羊圈旁邊,對付野獸,提防生人。
菩疑将白蘭即一把撈起,屁股挨到馬背上得那一刻痛得她面目猙獰。
她剛一想動手就被菩疑攥緊了手腕,然後他彎腰,鑽盡了白蘭即的玄鐵鍊中。
白蘭即被忽然放大的臉吓了一跳,猛地後仰,玄鐵鍊卻帶得菩疑朝前壓來,撞入他懷中,吸了一腔青草味。
菩疑笑出聲來,鼓動的辮子從下颚甩過,腰間的箭頭裝得叮當悅耳,像是在奏一篇樂章。
“喂,抱緊了。”
随即速度加快,狠狠揚鞭。
黑馬朝着狗棚淩空而躍,在白蘭即的視角,隻覺天地傾斜,兇惡的冒着熱氣嗚咽仿佛近在耳邊,她立刻抱緊了菩疑。
後者抽出一把箭來,齊齊搭弦,隻聽得接連幾聲痛叫。
馬蹄平穩落地,蹿了出去。
白蘭即暗罵了一聲,正松了口氣,卻正見菩疑身後還有一隻尾巴窮追不舍趕來。
“菩疑!停下!”
白蘭即:“是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