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的那一關都已經過了,現在你也該幫我了。”
阿惹耐的聲音追魂奪命般,叫她不得安甯。
白蘭即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臉上浮現痛苦之色,她陷入了無盡掙紮。
半年之前,烏赫指明甯和公主和親的時候,白蘭即是朝中帶頭主戰的将軍,她知道大軍開拔,黃金萬兩,也知道這是勞民失親的事情,可她不是什麼高潔的君子,她管不了這麼多。
烏赫的胃口不能再被喂大,何況她還有那麼一點私心。
她希望皇後永遠不要傷心。
白蘭即想,就算有來日報應,也返在她一人身上,她作下的殺孽自會用這一生來償還。
她與烏赫周旋幾個月,卻得知太子謀反的消息,她不顧副将勸阻,挑釁齊格松,沖陣殺将,然後将調兵的虎符一分為二,給了副将之一的許銘和參軍龔彰手中,悄然回到了大昭。
可皇後還是死了。
匆匆趕去含甯殿的白蘭即與擡着皇後屍身的布架擦身而過。
她并沒有見到皇後的最後一面,就于含甯殿外被捕。
後來白蘭即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搜刮了個幹淨,也隻得了下人們的一兩句話。
外面的人說,皇後死在禦池裡,屍身都泡脹了才被人發現,她的肚子裡還有個成了型的男胎。
皇後怕影響白蘭即征戰,瞞着叫人不告訴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娘娘肚子裡有了個小家夥。
那是帝後祈望多年的第一個嫡子。白蘭即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她在心裡遷怒太子,為什麼不保護好皇後,可是太子也死了。
她選中的太子,松山朗月般的太子,無聲無息死在了桉山,以謀反罪處,被射成了刺猬。
而白蘭即,外間都以為是她私自回都,被暫時掌政的程恒處罰回府思過,可是程恒卻把她轉移到行宮幽禁,逼迫她成婚。
一旦她點頭,白家部曲改要易主改姓了,非但如此,朝中武将一派将都要傾向程桓,屆時至尊位真正唾手可得。
白蘭即不肯松口,僵持了兩個月,兩個月後,得到的卻是滅頂般的消息。
程恒告訴她,她擅自離營之後,本應該退兵的烏赫卻重新派來了厄今将軍。
那個參軍龔彰本來就是程恒側妃的哥哥,中書令的幼子,專門來拿便宜功名入仕的。皇帝給他爹面子,欽點他的将,除白蘭即外身份最高,她才再走時不得已給龔彰一半虎符,鄭重請他善待自己的兵。
可龔彰卻是個從沒上過戰場的草包,他見大軍來犯,吓得從馬上摔落,不戰而退,白白葬送了隆北六洲。
程恒說,她身邊副将拒不降敵,全數戰死。
而烏赫拿着這六洲做挾,要求他們送嫡公主和親。
白蘭即大病一場,幾乎要就此去見她的皇後了。
程恒不許她死,六位太醫住在行宮沒日沒夜的治療她。
清醒後,白蘭即忽然答應了程恒的求婚,但她要求在成婚前見一面已經被控制起來的皇帝和公主,而後将脖子上的精巧銀鎖偷偷塞入了甯和公主的發髻裡。
她要保下皇後唯一的女兒。
那是安續候給白蘭即的信物,白蘭即曾對他有一命之恩,隻要她開口,他們自會不惜一切代價将白蘭即救出行宮。
可是白蘭即一走,小公主便要去和親了。
那是個有點跋扈驕縱的孩子,跟她弟弟一般的年紀,從來看不慣皇後對白蘭即的疼愛,為此不知給她找了多少麻煩。
白蘭即從來默默忍受,她不讨厭公主,那是皇後唯一的女兒,而她得到皇後的一點兒眷顧,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程歡意若是真的被送去和親,就如同進了虎狼口。白蘭即不想讓皇後唯一的女兒在異鄉凄慘死去,她把生路留給了甯和公主。
公主失蹤,瞞不了多久,程恒卻沒有怪罪到白蘭即的頭上,甚至合宮上下像是無一人發現甯和的失蹤。他像從前一樣對她耐心。可在成婚當日,所有人都以為白蘭即嫁給程恒的當日,真正的白蘭即被喂下軟骨散,送上了和親的花轎。
原來她殺齊格松之後,烏赫一心指定的和親人選就是白蘭即。
天底下沒有将軍和親的道理,這是賣國,更是将大昭的臉面送上去踩。若此事暴露,國将動蕩,百姓惶恐,言官禦史更會戳爛他的脊梁骨。
程恒不敢,但他初初掌權,急于立功,拿回失去的領土,便想了這麼一個陰險的昏招。
誰能想到,鋪張到人盡皆知的婚禮,紅蓋頭下的新娘竟然不是真正的白蘭即呢。
民間草原的風雪漸大,嗚嗚怯怯的聲音響了一晚。
白蘭即好像處于最深處的海底,聽不見聲音,被冰冷的海水包裹住,窒息而難以動彈。
聽說溺水的時候要朝着光源處遊去,可是那絲天光實在是太遠了,白蘭即伸出手,摸不到它,急得想哭。
于是努力安撫自己沒事,她現在其實很安全,是在做夢,一切馬上就要過去了,皇後察覺到她被魇住,一定會輕聲細語的拍醒她。
隻要醒來,醒來就能見到皇後了。
來到潛北的第二夜,二十五歲的白蘭即在仇人堆裡反複發熱,不肯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