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甯喊爹喊得撕心裂肺,響徹雲霄。這句從内心深處油然而生的“爹”沒有任何人可以模仿。仙侍們面面相觑,暗暗吃驚。
蒼甯哭得眼睛都紅了,她亮出自己原身,試圖證明自己的身份,結果越描越黑,被噴“小小麻雀也敢使變身術冒充鳳凰”。
姬烨一張俊臉氣得扭曲不已,伸腳踹開她,怒目道:“把這個瘋女人給本殿關進籠子!”
仙侍們聞聲辦事:蒼甯被扔進了籠子裡,懸挂在中門上,搖搖晃晃。
蒼甯的谄媚之名便是從今夜流傳而出。
仙侍們來來往往見着她,都會嬉笑道再也沒有人可以像她一樣谄媚到喊爹如此順暢了。姬烨作為鳳凰一族的少主,如何能看得上她?
——連妾也是不配當的,不過是礙于天帝情面不弄死罷了。
但也活不好。
蒼甯在籠子裡盤腿而坐,已經呆了三天。每當姬烨路過,她就會興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管他叫爹,仙侍們每每笑得人仰馬翻,姬烨拿了張綢娟塞住了她的嘴。
蒼甯格外委屈。
爹爹不愛她。她真的特别難過。
但是爹爹脾氣像女兒,又讓她覺得開心。
姬烨明顯不那麼認為。他一聽見她喊爹就狂躁,掐着她的脖頸咬牙道:“别以為你有幾分像阿凝,本殿便會輕易饒過你。”
蒼甯含糊道:“……你妹覺得我還有幾分像你媽?”
姬烨聽她理直氣壯,眯眸道:“你竟敢罵本殿!”
蒼甯:“……”
姬烨心高氣傲,不許仙侍拿照管她,蒼甯就這樣晃晃悠悠呆了七日,風吹日曬,無人理會。白日裡偶有一次看見一頂奢華轎落從籠子底下穿過,便招招手,叫住最末尾的仙侍,問道:“這位好大排場,來得是誰?”
仙侍梳着八寶髻,寶石璎珞戴了滿身,擡頭挺胸,語氣傲慢:“你就是麻雀一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哭爹女?果然是有眼不識泰山,見識短淺。來者自然是三危山青鸾族凝安上神。”
仙侍語氣不善,可蒼甯喜出望外。是阿娘!她是有阿娘的人了!
她壓抑住興奮,試探道:“聽聞凝安上神嫁給了天帝?”
仙侍愣了愣,啐道:“上神尚未婚配,莫要胡言亂語,提些腌臢事!我看你是癔症入腦,沒得救了!”
沒嫁?
蒼甯歪頭,這樣的話,阿爹阿娘是兩情相悅,天帝橫刀奪愛?果然是強取豪奪!
她欲再詢問,可仙侍不願搭理她,走遠了。
蒼甯滿心歡喜,期待着姬烨和凝安從她這條路走過,若阿娘從這裡經過,一定會相信她口中的話,不會把她吊在這裡的。可等來等去,從日升等到日落,從日落等到日升,蒼甯等來了一場雨,卻沒有等到自己的爹娘。
她原本不期待這件事的。神仙子嗣綿延不多,不少神仙欲望淡薄,她從小備受寵愛,她本來什麼都感受不到的。可是蒼甯現在卻明白了那種等待的心情。尤其是她看見内殿裡熱鬧的筵席散會後,仙侍們說說笑笑地走出來,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點起昏黃燭火的時候,蒼甯頓感四處漏風的鳥籠有多麼令她失落。
不過,她等到了一個意外之客。
她随口靠在鳥籠旁哼曲兒的時候,一位眼覆白綢的郎君正站在她籠子底下。他頭戴玉觀,劍眉星目,面色蒼白,整個人如冷玉一般,交疊在腦後的白綢長縧正在風中緩緩飛舞,又随風的離開落在腰間,比神仙更有神仙氣。
蒼甯隻能看見他的頭頂——呼,頭發很黑,又順又滑,從鳥族的角度來看,他一定會有一身特别漂亮的羽毛。
可是,蒼甯探不到他任何氣息。不知是空是滿,猶如觸及空氣,無處不在。
這位郎君……很早就成神了吧?
他雖目不能視,但靜靜伫立,絲毫沒有任何迷惑,一如他散發的氣息,幹淨、清冽,沒有任何一絲欲望。
蒼甯晃晃悠悠,問道:“筵席剛散,你是哪位神仙?”
他微微擡臉,仿佛在審視她。
借着月光,蒼甯吹了聲口哨,這郎君挺俊啊,俊到她心坎上了。
“難聽。”
神仙終于開口。
蒼甯一愣。
“你唱歌,很難聽。”他沒有感情地陳述,“打擾到我了。”
“什、什麼——”
等她安靜下來,他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眼瞧着他走過拐角處離開,蒼甯才反應過來。
不是,她唱歌很難聽嗎?
不對!
“晏長書!晏——長——書!”
蒼甯剛剛發愣,倒不隻是因為他說她唱歌難聽,而是因為他一出聲,她就聽出來了,那是晏長書的聲音。
這是晏長書,曾經的晏長書。
如果晏長書愛她,那曾經的晏長書,是不是也會心軟得來幫幫她?
可是沒有。
蒼甯發覺,晏長書隻是在觀察她。
他似乎是鳳凰山上的貴客,去哪裡都暢通無阻。他路過這條路時,偶爾站在她的籠子下,聽她。
聽她的聲音:從僞裝乖巧的“尊者尊者,幫幫我呀,放我下來吧。”,到溫溫柔柔的“長書尊者,救救我呀”,再到兇巴巴,失去耐心的“晏長書,快放我下來!”
終于,在蒼甯說“别看了”的時候,晏長書作為一個冷酷的旁觀者,發出了聲音。
“我看不見。”他的聲音平淡如水,沒有一絲情感的波瀾,“但是你每次都很吵。”
蒼甯咬唇,氣道:“所以你每次停下來就因為這個?!”
她還以為晏長書有些憐惜她被關在籠子裡,可憐兮兮……
他淡道:“你是我沒見過的種類。”
什麼?種類?
這是什麼語氣?好……好傲慢。不對,他明明沒有語氣,為什麼蒼甯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天生高高在上的、創世神般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