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大虎咬着咬鬥,下意識往後退卻,沒敢靠近那顔色奇異的火,蒼甯看着火焰裡的美人,懶懶說道:“她不是這個時空的鬼,你看不出來?”
貔大虎:“這……”
這還真看不出來。
但這女鬼是個好材料,說什麼也不能讓她白白消失啊!
貔大虎喊道:“别燒了,再燒真灰飛煙滅了!小娃娃的口糧要去哪裡找!”
蒼甯成功一頓,隻見眸中赤青色再度閃過,燎燎火焰已然不見。
美人躺在地上哀泣,看似嬌柔無骨,可眼神堅定,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倔強。
蒼甯沒由來地覺得煩躁。也許是一時興起,也許是貔大虎最後那句話勸動了她急功近利的心,她懶懶散散地勾唇:“我向來不願和鬼族多說話。但是我允許你報上你的目的。”
美人兒猶若傾倒牡丹,眸光如夜中長燈:“妾身李漱,乃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
蒼甯皺眉道:“你就是人界大唐皇帝的女兒?那個……高陽公主?”
“正是。”美人兒抿唇,“如今是貞觀二十三年,我死于四年後。來到這此時……隻是我的執念和情願。”
“我可以暫且不追問你穿越時空的秘密。”蒼甯食指點桌,“貔大虎說,若完成你的心願,你自願獻出鬼身?你的交換條件為何事?”
李漱目光灼灼:“辯機。”
……她給晏長書尋的和尚?
蒼甯下意識說道:“他不能死。”
辯機死了,她就得再給晏長書找個知行合一,知識淵博,修養上乘的師傅,這可太累了,她不允許自己這麼累。
李漱笑道:“辯機自然不能死。大人,您願意幫妾身,真是好心腸。”
—
在蒼甯久遠的、模糊的記憶裡,有一個聲音一直磨滅不去。
“蒼甯,不用這樣好心。”
說她沒心沒肺的人實在太多,她幾乎分不清楚自己心底怎麼會有這樣的聲音。
她夜前聽見晏長書在背書,什麼“關關巨久,在河之周”。
她搞不清楚人間這些四字詞語什麼意思,準備把《真希望我爹娘讀過這本書》好好研究一下。
桃枝端着糖水走進來,亮眼亮晶晶地搓手:“我的大前輩,今天我們親愛的小鬼王大人有長大嗎?”
蒼甯無語擡頭:“你覺得有嗎?”
桃枝像隻喪氣地敗家犬。
在晏長書從嬰兒狀态順間長成孩童模樣時,他們兩個都滿懷希望地晏長書可以快速長大。
蒼甯希望這項保密任務可以馬上結束,為的是解脫。
桃枝希望這項保密任務可以馬上結束,為了是升職。
可以說,桃枝比蒼甯更希望這個奶呼呼的小鬼王可以順利健康地長成神界人見人愛的家夥,甚至還幻想過和從前鬼王稱兄道弟的場面。“哇哈哈哈鬼王是我帶大的!”之類的。
蒼甯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毫無依據的幻想,啧了一聲:“你别瞎想了,待會兒我要打座,别讓狗剩進門。”
“平常他念完書都要和前輩跪安的。”桃枝想了想,“說是學來的規矩。要孝敬。”
“他要想孝敬我,這輩子就别再當勞什子鬼王,”蒼甯把《真希望我爹娘讀過這本書》甩給他,“今天你讀這個,讀完寫千字報告,沒寫完記過。”
“前輩!”
“閉嘴。”蒼甯一腳給桃枝踹了出去。
蒼甯聽見晏長書的背書聲頓了頓,改背了上乘心經,随即想,晏長書上輩子當鬼王的時候可從沒背過心經。
煙霧缭繞的鬼族大殿裡,蒼甯第一次見到晏長書,是在紅蓋頭下。他伸手攙住她,說不上是為了防止她被繁複的紅嫁衣絆倒,還是強迫她靠他更近一些。
蒼甯盯着那隻手。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蒼白的手指。
蒼白,卻有力,中指上戴着蜿蜒的蛇型寶玉,蛇眼如血鮮紅,拇指上的闆戒上刻着無論如何都讓人過目難忘的赤青色卐字。
一介鬼王而已,如何能有這吉祥萬德之所集的卐字……
她幾乎是吃驚地擡頭,可視線被紅蓋頭擋住,她沒辦法一眼看清楚他的面容。
他的手透露出與神界全然不同的氣息。冰涼得發膩,讓她心裡有些發毛。
一種死亡的氣息。活着的死亡,令她費解。
可晏長書是鬼。鬼就是鬼,不是神,也不是佛。縱使裝得再像也不是。
“小心些,神女大人,别摔死了。”紅蓋頭外,他冷漠的聲音顯得高深莫測,帶着滑稽的喜感,慢悠悠地調侃她,“喜結連理這種事,多來幾次便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