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時,一身黑衣的桑落走入院中,她往李大總管的方向看了眼,俯身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天牢。”
隻四個字,楚言攸歇下弄清那聲音的心思,她起身走至殿内,換了身深色常服,和桑落去了天牢。
自先祖建玄都,天牢裡關押的,盡是皇親國戚和朝廷官員,三年前,楚言攸下密旨,在天牢中設了重刑司,關到裡頭的人有進無出。
當朝女皇仁德,官員雖暗地裡小動作不斷,但明面上鮮少出差錯,天牢中的犯人沒幾個,進到重刑司的更是少之又少。
天牢中常年不見天日,積存着股難聞的陰濕味,加之到了多雨的季節,空氣中似有氤氲的水汽,順着小道走過,留下串濕答答的腳印,黏着久久未幹的血迹。
“這幾日暗衛營的人在宸王府附近探查,發現雲侍郎于昨晚偷偷出府,在百花樓見了蔺有姝,密探整整一個時辰。”桑落說着,上前開了重刑司的大門。
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那味道像是堆了一層又一層,楚言攸擡眸看去,刑具上架起個血肉模糊的人。
“問出什麼了嗎?”楚言攸問道。
桑落沒吭聲,沉默地低下頭擺弄匕首。
清朗的聲音從刑具後傳來,“陛下,桑落可什麼也沒問,把人抓來後就給打了一頓,也不知什麼仇什麼怨。”
随着聲音傳近,一道有些矮小的身影到了楚言攸面前,她穿着和桑落所差無幾的衣飾,跪下向楚言攸行禮,“見過陛下。”
“起身。”楚言攸說道。
鬼車笑盈盈起身,青色小蛇從她袖口鑽出來,慢慢纏繞住她的手腕,她低頭逗弄着小蛇的頭,“乖哦,快點回去。”
楚言攸轉身問桑落,“你和蔺家有仇?”
“沒有。”桑落搖頭,盯着蔺有姝皺起了眉頭,“那日她冒犯了陛下。”
說出那樣的話,打一頓算是便宜她的了。
楚言攸啞然失笑,“下不為例。”
桑落沒應,下次還要這樣。
她們談話間,鬼車已搬了條椅子過來,“陛下,屬下剛剛粗略盤問了罪犯一遍,宸王身上的毒和蔺有姝有些關系,暗衛營在百花樓中,搜到了裝着毒的玉瓶。”
楚言攸臉色沉下來,眼裡醞釀着深沉的怒意,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神鋒利如刀,已穿透了蔺有姝的心口,重刑司中的氣氛一下凝滞了。
鬼車瞥了眼她的臉色,連低下頭去,接着說道:“暗衛營查明,雲侍郎本是百花樓的小倌,因得罪了蔺有姝,得宸王出手相救,從而被帶入了宸王府。”
“百花樓的小倌。”楚言攸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暗衛營的消息,确實是這樣。”鬼車說道。
“你以為,有隐情?”還未等鬼車說什麼,她低低冷笑聲,拿起桌上的鈍刀,往蔺有姝的胳膊割去。
鬼車點頭,“是,但屬下和桑落查不到更多的,雲侍郎背後有人。”
鈍刀殺不了人,但能讓受刑之人痛不欲生。
破損的刀尖一點點割掉胳膊上的腐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蔺有姝從疼痛中驚醒,無助地喊叫起來,如鬼嚎一般。
鬼車嫌她吵,往她嘴裡塞了塊髒布。
“聽聞你想易君。”
太過熟悉的聲音幽幽傳入耳中,蔺有姝被疼痛刺激地睜眼,看到模模糊糊一團人影,她驚恐地搖起頭來,架起的身體晃動着。
“你若大大方方承認了,朕還會誇你一句有膽量,可你否認了。”楚言攸輕笑,手上的鈍刀往下壓了壓,“朕讨厭謊話連篇的人。”
意識混亂時,蔺有姝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她明明在百花樓中,馬上要把宸王的男人弄到床上去為所欲為,怎麼會突然之間來到這地方?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
緊接着,又是鐵烙按在了她的傷口上,蔺有姝又是一聲慘叫,和人肉烤焦發出的“滋滋”聲混雜一起。
“說說,你和雲侍郎在百花樓說了些什麼。”楚言攸拿鐵烙擡起她的下巴,死死壓在了她的脖頸上。
“陛,陛下,草民,草民什麼也沒做。”蔺有姝的牙齒在打顫,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看來是清醒了。”楚言攸這才将鐵烙放一旁,坐到了端來的椅子上,“鬼車,你來問。”
“是。”鬼車走上前,彎起的眼睛裡卻毫無笑意,小蛇已爬上她的肩膀,朝蔺有姝的臉吐着蛇信子。
“昨夜是你傳消息,約雲侍郎去百花樓相見的?”鬼車問她。
蔺有姝下意識點頭,可聽懂了鬼車的話後,又飛快地搖起頭,“不,不是,是那個賤人寫信給我的,我什麼也沒做,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可在宸王府中,暗衛營搜到了你寫給雲侍郎的書信,你還敢狡辯?”鬼車眼神一暗,往她腿上捅了一刀。
“啊——”蔺有姝被折磨了太久,她無力地垂着四肢,至始至終嘴裡隻有三個字,“不知道,不知道……”
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到底是誰要害她們蔺家?
重刑司的慘叫持續了一晚,直至天明,天牢大門打開,卷起的塵土中,一輛蓋着白布的推車緩緩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