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晴,街道上八街九陌,商鋪林立,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行人熙熙攘攘,一番熱鬧景象。
此處乃燕楚,絕非玄都。
耳邊的嘈雜聲清晰可見,楚言攸飄在家茶樓前,眼中難得浮現疑惑之色,她确信還未到夜裡就寝的時候,怎麼就到了這兒來?
醉酒後的不适加重,楚言攸重重按了按太陽穴,眼中茫然之色更甚,五感在此方天地全開,實體慢慢凝聚,究竟是好是壞?
正思索間,穿着邋遢的乞丐被轟出茶館,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腳下絆到滾落的茶壺,往前踉跄幾步,背上的包袱随之掉在地上。
包袱上的布條散開,楚言攸轉身看去,剛好能看到裡頭露出的一角,金燦燦的,像是哪方神明的金像。
乞丐大駭,連跪在地上磕頭認罪,嘴裡呢喃着經文,雙手合十時滿面虔誠。
趕乞丐出來的小二開口道:“這破皮死鬼天天來,嘴裡神神叨叨的,擾得我們茶館裡都沒人來,真是晦氣。”
如此一解釋,圍觀看熱鬧的行人心下明了,看向乞丐時難掩厭惡,紛紛皺起眉頭,朝小二留下幾句寬慰的話便離開了。
楚言攸沒看熱鬧,她飄到包袱旁,伸手扒拉開了布條,總算見到了“神明”的真面目。
是個白紗蒙面的神女,掩蓋其中的雙眸微微垂着,面上唯一露出的嘴角微揚,她素手作蘭花,神聖不可侵犯。
楚言攸看着神像,腦海中閃過什麼,她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尊神像。
落入乞丐眼裡,布條無風自起,恍若神明顯靈,他驚呼一聲,髒兮兮的臉上揚起癫狂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出奇。
楚言攸這才發現,這乞丐年紀并不大,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仔細看看,五官倒是端正硬朗,也不知因何四處行讨。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乞丐方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神像,朝小巷裡走去,身邊的微風似有似無,他的嘴角始終帶着笑意。
直至乞丐走到扇木門前,楚言攸才停下來,她四處掃了眼,小巷上陳舊宅院緊緊挨着,狹小得透不過氣。
若藏身此處,應當不容易被人找到。
楚言攸思忖許久,撿起塊地上的石頭,在石牆上留下個印記,她有預感,這乞丐能帶來一些東西,她向來相信自己的預感。
恰起一陣狂風襲來,撞開了未鎖的木門,神像安放在供台之上,白紗随風搖曳,卻見祂眼眶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許衡肅立在神像前,換上身灰白長衫,許久,他朝神像跪下,“有緣人出現了。”
日光乍現間,許衡竟是先前被趕出茶館的乞丐,跟換了個人一樣。
……
蘇府内今日談論最多的,就是住在偏僻小院的蘇璟,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得了蘇雲信的青睐,不僅派了府醫來,還讓黃管家跑了一趟,如今更是要帶他去冬狩。
冬狩這等大事,蘇雲信往年皆是帶正房夫人生的一對兒女,如今卻是帶上毫不起眼的庶子。
此人身世不詳,災星轉世。
各院觀望着,想看看這位突然出現在人前的璟公子,結果被蘇策捷足先登了。
蘇策是來試探的,他推門進小院時,蘇璟正盤腿坐在地上,手裡拿着小刀雕刻着切好的木塊,木屑滿地都是。
這種時候還在玩樂,果然爛泥扶不上牆。
蘇策收好心中不屑,走進些時面上已挂上笑臉,“三弟,外邊天寒,你待在屋外做什麼,快拿着這個。”
溫熱的袖爐塞進蘇璟手心,凍麻的手緩緩傳入些暖意,他低頭看了眼,面無表情地将袖爐丢了出去,隻一心一意雕刻着木塊。
蘇策臉色微變,“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兄長是在擔心你。”
“轉身出門右拐。”蘇璟頭也不擡,話裡不免染上些戾氣,“我的意思是,滾。”
“三弟,我們兄弟之間多有誤解,你要是對兄長有何不滿,盡管說出來……”
蘇策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了般,他驚恐地看着抵在小腿上的小刀,身體止不住地發顫,“三,三弟,你這是做什麼?”
蘇璟的嘴角扯開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那弧度如利刃邊緣,他手裡的小刀一點點往下劃動,另一手的手指貼在唇瓣上,“噓,不要說話,我手裡的刀不聽使喚了。”
“不說話……”小刀猛地一貼,蘇策連忙噤聲,回過神時,難免有些惱怒,他到底在怕蘇璟什麼,細胳膊細腿的,他難道還打不過他。
“挑筋剔骨,我最喜歡幹這種事了。”蘇璟站起身,手中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上他脖頸,“從這裡劃開,然後慢慢往下,血噴開的樣子,一定很美。”
見蘇策臉色發白,蘇璟又笑了聲,“你說你來找我是做什麼的?”
“探,探望。”蘇策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