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劉郁離的誇獎,馬文才面上矜持,内心卻十分受用。“你有班超之志?”
他見劉郁離哪怕身上有傷,依舊堅持用左手練槍,還經常夜讀兵書,猜出他有意效仿班超棄筆從戎,投身沙場。
劉郁離毫不遮掩自己野心,朗聲道:“願效陶公。”
馬文才聽懂了劉郁離的言外之意,他不僅要學班超棄筆投戎,還要像陶侃一樣位極人臣。
劉郁離清楚按正确的流程應該是先自貶兩句,然後再表示自己的進步之心。
但自她打來了這裡,心中一直念叨着一句話,“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以她的流民身份,能進祝家當丫鬟已是極緻。
劉郁離怎麼可能願意久居人下,亂世将至,橫豎不過一個死字,折騰一下,最起碼死了不虧。
因此,劉郁離連流程都懶得cue一下,直接表明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像陶公一樣當大将軍。
陶公指的是陶侃,陶淵明的曾祖。此人的經曆尤為傳奇,他是寒門出身,仕途艱難,後投身軍中,靠着軍功被封為太尉,死後追贈大司馬。
劉郁離的出身,馬文才多少能猜出來一點,沒落士族。家中已無能教導、扶持他的長輩,一身武功全靠自學。
若是劉郁離不能成就一番事業,劉家說不定會就此跌出士族行列,永無出頭之日。
這般出身,以陶侃為目标,軍功起家,無疑是明智的。
第二日上午第一場書藝比賽,常無名對陣王複北。
一個月的時間,王複北已經能下床了,雖不能自由走動,書寫卻是不成問題的。
說來也是巧合,兩人書法選擇的皆是王右軍(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
全文四行,共二十八字。
王複北微微彎腰,一手攬着雲袖,一手往硯台中注入些許清水,捏着硯石,不緊不慢地研墨。
待到汁濃墨勻時,提起一旁的紫狼毫筆,神閑氣定,落紙如雲煙,一筆一畫,酣暢淋漓。
王家子弟誰不曾在這幅字帖上下過苦功,常無名想以此勝他,做夢!
劉郁離:“王複北人不怎麼樣,字卻寫得如此出衆,常無名懸了。”
馬文才向來自負,提起王複北的字,也是大加贊賞,“他最出衆的就是書法,書院無人能及。”
祝英台看着揮毫灑墨的常無名,隐隐擔憂,“常無名真的能赢嗎?”
六場筆試,已過三場,他們兩負一勝。抛開書法,還剩下禦藝、數藝。
數藝,以山伯的實力,必然能取下。禦藝,沒有人是郁離的對手。
換言之,寒門與士族的比拼結果取決于書藝。一旦此局輸了,剩下的沒有再比的必要了。
梁山伯:“英台,盡人事聽天命,别太擔心了。”
常無名的字寫完後,被一旁的侍從接過,連同王複北的,一并送給各位夫子傳閱、品評。
“行筆流暢,圓勁古雅。常無名書藝天賦驚人。”孫夫子将作品遞給一旁的張夫子,又取過王複北的,“龍飛鳳舞,氣勢如虹。王複北的字已得王右軍真意。”
李夫子将兩幅作品同時置于桌上,一筆一畫、一撇一捺,看得仔細,“若論心境,常無名的更貼合。”
常無名的前半部分寫出了大雪初晴時的喜,後半部分藏有“未果為結。力不次。”的憂。
王複北的盡是酣暢淋漓,少了一點情緒變化。
張夫子一看常無名的便覺得此書應得第一,等看到王複北的,心中猶豫,驚歎連連,“不分伯仲。”
書法課的趙夫子有不同見解,“王複北的字隻能看到王右軍,常無名單論技藝不如王複北,但他的字已有風骨。”
四位夫子各有意見,難以達成一緻,紛紛将視線投向山長。
山長沉吟許久,說道:“我選常無名。”不自矜故長。王複北在書法上天資過人,唯獨太過自傲,希望借此挫折能讓王複北有所長進。
評選結果一出,衆人震驚。
王複北在寫完後就一直從容坐在椅子上,志得意滿地等待結果。聽了山長的話,當即站起,踉跄間差點跌倒。
書童王安趕緊扶住人卻被王複北用拐杖狠狠打開,“死奴才!滾!”緊接着大聲叫嚷道:“我不服!”
常無名的書法怎麼會勝過他?一定有問題。
馬文才、陸時等人走到山長面前,定睛細看,桌上的兩幅作品,一眼便能看出哪份是王複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