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嗓間含糊應了一個單音,倒是大方承認了。
“那我現在就殺了他?”姜玖打趣。
“……”
“看來還是不夠自責啊……”
聽着對面的揶揄,謝祁的回應帶上了幾分嚴肅,“生病了,連腦子也燒傻了?他現在在公主府上,他若死了,你逃不掉幹系,你費了這麼大力把姝裳公主碰上高位,現在殺了他,功虧一篑不說,還會給姝裳公主招罵名,何必呢?”
姜玖不置可否。
淅淅瀝瀝的雨聲打濕院中的芭蕉葉,空氣中安靜了片刻。
“謝祁。”
“嗯?”他的嗓音似乎有些沙啞。
“若你我所謀,最終抵不過天意,你能否答應我,在保全公主名聲的前提下,将溫喬彧交于我處置?”
“……說了半天,你腦子裡就隻有複仇。”謝祁無奈一笑。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苟活在這世上?”她的自嘲帶着幾分苦澀。
“踽踽涼涼之人,又何止你一個?”謝祁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際,“你說了,人總要往前看,更何況,有人還等着你還債呢……”
“還債?還什麼債?”
聽她疑惑,謝祁唇角一擡,“姜玖,我反悔了。”
見她等着他繼續開口,謝祁輕笑一聲,“我覺得,在江州郡你中毒那件事……該對我負責。”
???
姜玖倏然想到那次墜崖,他說得那句,“沒關系的,不用你負責……”
“我說了,那事以後莫要再提!咳咳……”
“哎,你别激動,”謝祁又着急地想去推開院門,“我都說這麼含糊了,你怎麼還能猜出是咬傷我那件事?”
“你還說!”姜玖反手将門栓扣上,“要不是你出征在即……”
“哎,我……也不是非要你負責,你也可以不負責……”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隻能小聲嘀咕,“我也不知怎麼了,以往出征都沒這般滋味,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今日,總覺得心裡有些酸澀,生怕自己真馬革裹屍,留你一人踽踽獨行……”
“呸呸呸!”姜玖骨節扣了扣院門,“别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也不嫌晦氣,咳咳……”
“好好好,我不說,”謝祁輕笑,“知道你擔心我了,我會萬事小心的……”
姜玖:“……”
……
雨勢漸緩。
謝祁站起身,“姜玖,你開一下門。”
“不行,你得離我遠遠的……”
“你退後,我有東西要給你。”他解釋,“這樣,你開了門,就回寝殿,我遠遠看你一眼,把東西放門口,我走遠了你再來拿,好不好?”
“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姜玖嘀咕着,一邊打開門栓,一邊催促,“你往後站一站,等風吹散了些再過來……”
身上酸軟無力,似乎開個門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攏了攏大氅,撐着油紙傘轉身回到殿門,殿外,院門吱呀一聲,再回首,謝祁身着盔甲,正意氣風發地立在不遠處,滿眼含笑。
他手上拎着個食盒,堅毅的下巴微微擡起,“聽商陸說,你喜歡吃雪梨酥,可自從姝裳公主走後,你就再也沒碰過。”
他打開食盒,淡粉色酥餅赫然映入眼簾,“若雪梨酥會讓你想到難過的事,不妨換成白桃酥?”
姜玖怔住了!
她眯了眯眼眶,歪頭瞅了食盒半晌,“你管這叫……白桃酥?”
謝祁雙頰一紅,“我……第一次做酥餅,做了一上午,賣相醜了點,但勝在味道不錯,你嘗嘗?”
噗……
姜玖沒忍住,輕笑出聲。
“你……你莫笑話我了,這桃子形狀我原本捏得很好,可不知怎的,蒸出來就變樣了……”
說到最後,他已不知該如何解釋,優越的下颌線緊繃,明明一身煞氣,害羞起來卻像個憨憨。
姜玖的視線轉而越上他緊擰的眉心,好奇道,“謝祁,你在讨我歡心嗎?”
“我……”他的耳尖绯色蔓延,但很快,他又佯裝鎮定道,“是商陸說,這個疫毒會令人口中發苦,無甚食欲,我……我不想你嘗什麼都是苦的……”
許是站久了,姜玖的大腦有些昏沉,恍惚間,像是有什麼熟悉的聲音盤懸在頭頂:
“以後,都不會讓你吃苦的……”
她環顧四周,腳下有些發軟。
謝祁見她狀态不對,擡步就要上前,卻被她冷聲制止,“别過來,東西放下就行,我就不送你了,不太舒服……”
謝祁沉默着收回腳步。
他放下食盒,輕聲道,“你快些去躺着,等我凱旋,我答應你,一定做一份漂亮的白桃酥給你,等我啊……”
他一步三回頭,身影最終消失在細雨蒙蒙的回廊。
姜玖見他走遠了,才拿回食盒。
打開,一股清甜的桃香沁入鼻息,她執起一塊細細咀嚼,口舌生津。
腹中有了甜,她的思緒也逐漸變得清晰,那一瞬,溫喬彧香囊中的珍珠倏然出現在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