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鏡隻覺心累,才歇了一刻,又來人了。這回是與李鏡同科的狀元郎周隽中,自考中後便在集賢院執筆校書,他喝多了酒,較勁似的要與李鏡賽詩。
李鏡隻得叫來紙筆,硬着頭皮伏在酒桌上胡亂作了一首。周隽中閱後大呼“好詩”,非要拉他到自己那邊船上“見見朋友”。李鏡百般推脫不成,被他拉扯得衣領都松了,幸而李炎發話道:“周郎怎還搶人貴客?”這才把李鏡救了下來。
前半宿陸陸續續來了十幾撥人,京中有頭有臉的顯貴弟子挨個來與李炎交際。李鏡被他們連邀帶敬,喝得暈暈乎乎,心裡卻十分清楚。
李炎故意找這種熱鬧地方露面,就是想讓世人知道聖人翻悔召他進京;這些年他佯裝放浪、偏安一隅,怕不是卧薪嘗膽,有什麼狼子野心?
李鏡不得不承認,李炎心思可謂缜密,他公然亮相時是與靖王那邊的人一起,顯得他胸懷多麼坦蕩,毫無與叔父靖王争鬥之心;聖人心知他與李鏡在江都一事上有龃龉,他卻主動和李鏡交好,在聖人面前表現他的仁心與氣度。
李鏡平白被他利用一番,面上卻挑不出理來,隻能咬牙生生吞下這口氣,一杯接一杯自己灌自己。
月上樹梢,終于沒人再來打攪。李炎也喝得舌頭發直,東拉西扯一番後,又提起李棋來:“鏡哥今晚别回了,叫兩個商女,上船來伺候咱們歇……”
李鏡手撐桌案掙紮着起身,搖手道:“王爺自便,我就不打擾了。”
李炎嗤笑道:“怎麼?你那小書童,愛吃醋?要不,送來,本王替你規訓規訓……”
李鏡聞言臉色大變,狠狠瞪着他道:“不必。”
李炎咂舌道:“鏡哥這麼疼他?還怕本王搶了他不成?嘁,本王什麼美人兒沒見過,不過看他癡呆有趣,逗一逗他罷了。”
李鏡不願再搭理他,拎起狐裘披在身上要走,卻見李炎盯着手中杯,自言自語似的念叨:“有趣,真有趣。本王說阿阮跟人跑了,他竟然叫本王‘不要難過’。哈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傻,‘不要難過’,哈哈哈哈……本王原本一點兒也不難過,他非要說這一句蠢話,哼……”
李鏡白他一眼,沖艙外下人道:“酒撤了吧,王爺醉了。”完後連聲“告辭”也不說,提袍邁上艞闆走了。
馬車颠簸一路,李鏡回到靖王府時已困得眼皮像有千斤重。他努力穩住腳步,回到院裡見燈燭都熄了,隻道夜深李棋睡了,便脫了披風外衣丢在地上,帶着一身酒氣摸黑爬上床來。
黑暗中,李鏡伸手摸索,想抱李棋,卻發現他并沒有躺下,而是抱膝坐在床頭。
“棋兒,還沒睡?”李鏡摸到他冰涼的赤腳,用手搓了搓,“怎不蓋一蓋?凍壞了……”
“為何瞞我?”李棋嗓音有些沙啞,帶着濃重的鼻音問,“這大的喜事,人都知道了,就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