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動全國的案件再次發生在安居樂業的京城。
比起無人在意的劉意,盛輝的死亡盛大而悲涼。那具摔得慘不忍睹的屍體,在媒體到來之前就被蓋上了白布,并雇了專人站其旁邊看管,防止有好事兒的民衆上前一把掀開,這樣盛家的臉就丢大了。可依然有人鑽空子,想要一睹屍體真容,卻被高牆一般的保安擋得嚴嚴實實,不時還會推搡一把。
金字塔尖的一具屍體,都比位居下層的活人重要。
不過這樣的結局,也算給劉意的家屬一個交代,一命償一命。
盛家全體缟素,在得知盛輝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去世時,盛董事長承受不住,暈倒在地,其餘幾位盛家人又忙做一團,手忙腳亂地将他送去了醫院。
這時倒顯得盛夫人不慌不忙,站出來以當家主母的身份主持大局。她紅着眼睛,操持着盛輝的後事。靈堂擺得很快,一夜之間,盛家褪去了顔色,浸在一片蒼白中。她沒有請超度亡魂的喇嘛,而是叫來了一位名叫吳界的算命先生,坐在金絲楠木的棺材旁閉着眼睛嘴裡念叨着什麼。院子裡跪坐着一位女士,冷着臉不斷往燃燒的火堆裡扔紙錢,生怕盛輝到了地下錢不夠花。
盛家辦喪事這些天,淮蓉區下起了雪,細看去才發現,漫天飛舞的是紙錢燃燒後化成的灰燼。天空從發現屍體的刹那就陰了下來,灰色的雲層不斷下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壓垮整座城市。
盛家悲傷地情緒籠罩在京城的每個人身邊,這段日子大家看起來都不太好過。盡管如此,案子也要按流程辦理。警方找上了盛夫人,她配合度極高,主動提供了布置在家中的監控錄像。
視頻顯示,午夜時分,盛輝本來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忽然坐起身,走至桌前動筆寫了些什麼。随後,他穿好衣服,拿上車鑰匙下了樓。三四分鐘後,他開車離開了别墅,往最後死亡的地點駛去。
似乎一切都是他計算好的,每步都精準到分秒,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動作利落又決絕,對這個世界沒有一點留戀。
盛夫人又呈上了他寫的東西,是一封遺書。
上面寫到:我是盛輝,我對不起盛家多年來的栽培,對不起爸爸媽媽的愛,對不起公司的員工,最對不起的就是劉意。是我殺了劉意!是我殺了劉意!是我殺了劉意!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以死謝罪。
盛夫人稱,平時盛輝都會早早起床去上班,今日卻遲遲不下樓。她擔心他上班遲到于是去叫他起床,在門口叫了半天都沒人回應,她隻好直接進去了。卻發現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潔,床上根本沒有人。她以為盛輝今天早就去上班了,習慣性的幫他整理一下桌子,就發現了這樣一份遺書。與此同時,她接到了來自警方的電話,知道盛輝死了。
說到動情之處時,她好像忍不住了,紅了許久的眼睛終于落下了淚,從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滑過因失去營養而越發幹癟的臉,停在那張不合時宜的紅唇上。
先拿着證物回局裡查驗的警察發來了消息,監控沒有剪輯痕迹,她給的就是原帶。遺書上的指紋與證詞相同,此案盛夫人這兒沒有什麼疑點。
警方又在别墅裡轉了一圈,走到最後一層時,盛夫人攔了一句。
“那是我們供奉家神的房間,大家這樣進去,恐怕不太好。”
警隊隊長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附身看着她,她彎着眼睛無聲地回望過去。兩人對視了許久,最終他沒有進去,直接帶人下了樓。
他們又例行公事的安慰了幾句,離開時順便問詢了盛宅裡的下人,他們都稱盛輝平時不太愛說話,工作辛苦總是早出晚歸,很少能碰見他。他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性格極好,甚至有些過于柔弱了,偶爾還會幫他們幹兩下活,完全沒有少爺架子。但他身體不太好,總是在喝藥。盛夫人很愛護他,每次都是親自煎藥并盯着他喝下去,說是不放心下人們做這件事,怕出差錯。盛夫人把自己的兒子丢去國外,卻将盛輝留在了身邊。兩人不是親母子,卻勝似親母子。
如他們所說,盛輝有個哥哥,高中畢業後申請了馬來西亞的大學,後又升了本校的碩士。畢業後被盛董事長直接安排進了當地的分公司做執行總裁,所以盛輝出事時他根本不在場,得知他父親暈倒進醫院了這才開始往回趕。警方聽後也隻是覺得兄弟常年兩地分居,又涉及繼承問題,其中還夾雜着父母的寵愛,所以感情不好。對于這樣的大家族來說,也屬正常現象。
至此,盛家的所有人都問詢完畢,至于坐在門口燒紙錢的那個女人,警隊隊長淡淡瞥過一眼,自動忽略了。
實習警員拉住了隊長的衣袖,小聲問道:“隊長,那個女人我們還沒問啊。”
警察隊長皺着眉頭回答:“小子,聽話啊,不該問的别問。”
事情發生後,盛天集團及時給輝天科技的員工每人都發放了一筆不菲的補償金,連保潔阿姨都不例外。這再一次展示了大企業對員工的關心,赢得了全民的稱贊。
員工們自發在網上發起話題悼念盛輝,一夜之間竟成為了流行趨勢。不管是不是這裡的員工,不管認不認識他,隻要刷到了相關信息,就會在評論區留下一朵賽博花朵,以告慰在天之靈。
蘇月現這次沒有住在牆裡,她選擇了盛宅旁邊的一塊空草地,這樣能時刻關注藏在别墅裡的大鬼。
清一雖然揣着淩霄給他的建房符,但還是死皮賴臉的跟蘇月現住在了一起。
蘇月現随他去了,反正以前他還是隻貓時天天也睡在一起。無奈他現在化形了,擠在一張床上感覺不太好,她就将他打發去沙發上睡。
清一的适應性倒強,一米八幾的個頭,擠在小沙發上,半條腿都懸在空中,看着就不舒服。連換洗的衣服都是讓淩霄連夜用符送過來的,為此清一挨了不少罵。
他就當聽不見那些惡言惡語,屁颠屁颠地跟着蘇月現進屋了。
收複陳炳惟時,清一被他傷到了。那一掌表面看上去隻是抓住了他的手,但其實鬼氣順着經脈進入了體内,五髒六腑都被攪得流血。雖不傷及性命,但也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恢複。他為了不拖蘇月現後腿,将許多神力都堵在了傷口處加速修複,後又直接被她拉去查盛輝的案子,一直沒得到應有休息。所以他睡得格外沉,一覺到了傍晚。
清一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已經經曆完了人間七悲,褪去半神之身,擁有無上神力,再也不怕打不過惡鬼了。他開心的去找他的蘇姐姐,但所有人都告訴他,蘇月現已經死了。她想起了所有前世的記憶,為了複仇,殺死了那個無辜的後人。
清一瘋了,他不相信蘇姐姐會做出這種事。明明,她最愛人間的啊。
他決絕地踏上尋覓蘇月現的路,穿越重重迷霧,在混沌中尋了許久,道路曲折而漫長,望不見終點的輪廓,也尋不到蘇姐姐的蹤迹。
蓦地,他察覺到了濕潤之感,緩緩擡起雙手,發現上面浸滿鮮血。下一秒,場景變幻,他被扔進了地獄的第十八層,再往前一步便是沸騰的岩漿,不停在冒着熱氣,咕噜咕噜地翻滾着。其中隐約可見溺在裡面被炙烤的身影,掙紮着想要逃離,又被無形的力量按了回去。鬼魂陰森的聲音在他耳畔頻頻響起:清一——你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清一猛地睜開眼,直愣愣地坐起身,額間布滿細密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夢境中那令人心悸的聲音似乎還停留在耳邊,他用力甩甩頭,企圖把這些恐怖的畫面甩出去。
還好,隻是夢。
他睡得太熟,以至于沒能妥善掌控好自身的法力。那條蓬松的大尾巴如同生機勃勃的藤蔓,纏繞在他的小腿上。神力尚未完全恢複,看來這尾巴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了。
清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擡眼便看見了坐在窗邊看着黑色小方盒的蘇月現。
她換了一身柔軟的純棉連衣裙,居家又舒适,露出了白皙的小臂與修長的腿。纖細的手指不停滑動着小方盒,時而皺眉頭,時而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