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劍鋒抵在趙岑的喉間,強迫人擡頭并手腳并用的後退,直到靠到城牆邊緣。
“别…别…”趙岑想要阻擋,卻因劍刃太過銀白鋒利而無從下手。
下一刻,一聲哀嚎穿透大雨。
段懷容猛地改變鋒刃方向,劍鋒直刺趙岑右眼。
頃刻,血色布滿了那張猙獰的面龐。
趙岑不顧一切地掙紮,将四周雨水蹬踹得渾濁。
段懷容猛地往前,讓劍鋒更深。
他淋在雨裡,冰冷的眼中恨意滔天:“百裡先生慈悲睿智,救你性命予你衣食!你卻害他殺他!”
趙岑被劇痛與恐懼包裹,早已經聽不清什麼,隻是一味地道歉:“我錯了!求求你,不要殺我!”
雨水淋得段懷容渾身濕透,将心底埋藏的仇恨悉數雜碎翻湧。
數年風輕雲淡,理應化作此時狂風驟雨。
他拔劍,轉腕重重抵在趙岑的脖子上,鮮血即刻流淌。
劍鋒毫不急切,一點點往血肉裡割。
割斷一寸皮膚,一根血脈,割着某些細小的軟骨。
段懷容醫術精湛,他知道怎麼樣能讓人帶着最痛苦和恐懼的情緒死去。
趙岑在垂死邊緣窒息着,能清楚感覺到四周一切,包括自己的流血和死亡。
恐懼在他體内堆積到極點,渾身抽搐顫抖。隻剩下一直血紅的眼睛,睜得快要崩出眼眶。
段懷容手腕用力得發抖,就這麼伴着大雨,一點一點割斷趙岑的喉嚨。
直到趙岑慢慢沒了掙紮,他猛地揮動手臂,劍身悉數沒入脖頸,劃斷喉管。
血劍橫揮的刹那,一道紫電橫貫城池上空。随即,驚雷爆響,如同天龍震怒,嘶吼震懾。
猩紅的血迹被大雨沖淡,蔓延到城牆的磚縫裡。
“老師,安息。”
段懷容向天禱慰,而後緩緩起身。手中的長劍早被雨水沖刷得毫無血迹,比剛出鞘時還銀白發亮。
他也一樣。
在今日這場雨中,斬斷與過往的諸多牽連,洗淨滿腹怨恨。
雨水密集地砸在身上,壓得氣息慢慢平穩。
他平視着茫茫雨色,有龍起于淵之勢。
龍,遇雨而騰。
此後雲霄九天,任其行走。
……
雨下了一夜,次日清晨漫天金色朝霞。
段懷容一夜無夢。
這是他數年來,第一次孤身睡得如此安穩。
剛剛收拾妥當,房門便被敲響。
“進。”他坐于書案後道。
進來的是樊無鎮。
“段先生。”樊無鎮蹙眉,帶着些許悲色:“解安疆寸土不退,戰死城前。”
段懷容拿起信件的手頓住一瞬,結局早在預料之中,但淺淺的哀痛惋惜還是在心底蔓延。
在燕北鐵蹄的猛烈進攻下,解安疆仍然堅守在最前線,不肯後退分毫。
他曾又嘗試勸說,但毫無回應。
他知道,人各有命。
解安疆不可能親眼看着大魏覆滅,更無法在一個新的朝代中安然活着。
[我這匹馬,認主。]
一代良将,隻是生不逢時。
段懷容仍記得風雪裡矗立的身影,也能想到解安疆是如何悲壯地守在城前。
他颔首為其默哀片刻。
“讓秦契彰和柴恒盡量守着,冀州不能放。”他說得無奈。
冀州是京城門戶尤為重要,可眼下魏朝失力,魏軍疲乏。單靠昭德軍和淄州的北安軍勇猛,也抵擋不住那些鐵蹄。
正這時,一便衣裝束的人疾步行至門前,抱拳道:“段先生,清晏樓信。”
段懷容心收緊一瞬。
為保安全,他已經很久沒收過清晏樓的信了。
任滬沈花蹊冒險送信,定然是出了大事。
要麼是清晏樓,要麼,是秦獨。
段懷容擡手,接過遞來的信紙。
[愉太妃薨,北安侯斬殺曹重曹纓,呂伯晦于城南繁虛樓據守,現已召集北方各路駐軍,合守京城。]
他看得身上一寒,可這點寒意随即轉為熱血沸騰。
秦獨把丞相和太後都殺了,這說明秦獨明目張膽的反了。
呂伯晦察覺事态不對,離朝召集北方守軍,想把京城圍得水洩不通,以來續命。
段懷容從寥寥幾句話,便能參透局勢。
隻是,秦玥瀾死了。
秦獨一定傷心欲絕,那麼愛他姐姐,就這麼在皇宮裡香消玉殒。
段懷容悲傷,悲傷一個自由靈魂的逝去。
悲傷之餘,他不得不快速籌劃。
秦獨還在宮城中,一但呂伯晦召集的兵馬到位,秦獨處境危險。
“把西海州邊界的防線撤開,讓東西海兩州的駐軍起兵,直抵京城。”
東西海州早有反意,如今正好。
“江南昭德軍再往前壓,榮禮率部北退兵臨京城。”
段懷容在腦海裡構建着局勢,他要給京城最大的壓迫。
“讓樊潇遠、郎朔、榮禮還有秦契彰急報京城。隻說,京城若有難,他們幾日便達。”
說罷,他端坐提筆,在空白信紙上疾書。
如果呂伯晦要調動所有兵力固守京城,那京城裡的内應便都是死棋了。
與其那時東躲西藏,不如此刻放手一搏。
救秦獨,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