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銳又踱步,目光饒有意味地流連在段懷容身上各處,最後停在面容上,一副十分滿意的神态。
“今天白日段先生分外忙碌,未曾來及說上話,本公子聽說段先生晚上在此赴宴,特意來等着。”他笑笑。
段懷容有所察覺,他這是被監視了。如果不是特意跟蹤,怎會知曉他今晚來了紫宴樓。
他并未有什麼異常神色,隻當沒聽懂回應道:“公子若是課業上有什麼問題,明日到太學可去找我。”
說罷,他便要離開。
可呂中銳不依不饒,折扇一橫攬住:“本公子覺着與段先生分外投緣,特備了一份禮物,權作見面之禮。”
他開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緞盒子,露出其中的紅手串來:“極品的珊瑚手串,我看與段先生這副容顔甚是相配。”
段懷容往盒子裡看了一眼,知曉自己怕是粘上了一塊狗皮膏藥,他拒絕道:“師生之間,還是不要收授禮物,免得落下口舌。”
呂中銳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往前近了一步,将段懷容困在樓梯圍欄間:“诶~出了太學便别論什麼老師學生了。”
他将錦緞盒子塞進段懷容手裡,傾身壓低聲音道:“我看小段公子年紀小我不少,不如我們多親近親近......”
段懷容淺色的眸子裡沒有半點波瀾,毫不避諱地望着近在咫尺地眸子。
他微微勾了嘴角,呂中銳想釣魚,隻是不知道最後誰才是漁夫。
“懷容!”
一聲呼喚自紫宴樓門外傳來,聲音裡強壓着急切,卻還是因為這個名字而多了幾分溫柔。
秦獨立在門外,正目色深邃地看過來。
段懷容第一次見秦獨在大庭廣衆之下叫他的名字,一時間新奇地忘了面前還有個旁人。他沒忍住流露出些笑意來,琢磨琢磨是怎麼回事。
呂中銳盯着門口的人蹙眉,不甚服氣卻又無可奈何。
“侯爺來了,我先告辭。”他想呂中銳示意。
他邁開步子向外走時,秦獨已經等不及迎上來,還順帶敵視地掃量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呂中銳。
“你怎麼來了?”段懷容在馬車上坐穩問道。
秦獨瞥了眼那個錦緞盒子,沒什麼好氣地哼了一聲:“幸虧來了,不然不知道要被騙到哪裡去了。”
段懷容看了看還捧着的錦緞盒子,稍加思索便察覺的症結所在。
這是醋壇子打翻了吧。
他看了個新鮮,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故作滿意地打開了盒子,悠悠道:“你看這紅珊瑚手串,當真是難得佳品,他還說這手串配我...”
“你若是喜歡這些東西,侯府後庫裡有幾大箱子。”秦獨急切地打斷:“别說紅珊瑚了,就是藍珊瑚黃珊瑚也随你挑。”
“那個呂中銳不是什麼好人,花街柳巷裡出了名的浪蕩子,他叔父呂伯晦更不是好人,你莫要被他騙了。”
段懷容沒見過秦獨這樣着急地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真是生怕他被騙走了。
他呵地笑起來,沒能即刻說出什麼話來。
笑夠了,他趕緊安撫:“你幾時見過别人騙我?放心,我知曉他居心叵測,收他的禮不過是順水推船而已。”
秦獨越發幽怨,偏過眼神去小聲嘟囔:“一口一個段先生,還叫小段公子,萬一哪句話哄得你開心,腦袋發熱怎麼辦?”
這些耳語都能聽到,剛才怕不是伸長了脖子和耳朵在聽。
段懷容覺着可愛,他很喜歡秦獨這樣子,也喜歡被秦獨在意。
“所以你喊了我的名字?”他饒有意味。
現在看來,那一句“懷容”無外乎是在攀比誰更親密,是秦獨偏要勝過呂中銳。
秦獨沉默,權做默認,有些被戳破心思後的不好意思。
他目光遊走了會兒,終于下定決心把那錦緞盒子一把拿來:“别戴,萬一下了毒呢。況且,珊瑚手串根本不配你,太俗氣了。”
這些話,有一半是拈酸吃醋,有一半是真心實意。
他确實覺着段懷容這身高山清溪之質,與這樣的火紅大相徑庭。與段懷容相配的,當是闊野群星、山川日月,或者獨一無二的美玉冷刃。
“我明日會把它給太師的。”段懷容道:“不會落人把柄。”
他本沒打算收下,免得他日傳出太學先生與學生私相授受之言。
秦獨垂眸,摩挲着錦緞盒子。他心裡亂糟糟的,不敢擡眼去看。
半晌,他終于問道:“你會像當初接近我那樣,接近呂中銳嗎?”
他敢肯定,段懷容一定想利用呂中銳,而呂中銳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機會。
但是他莫名害怕,害怕段懷容會像那個冬夜一樣,眼神和順純摯,言笑晏晏地去看别人。
可是,他沒有立場說出這樣的害怕。
秦獨從來不會掩飾情緒,段懷容能輕而易舉感覺到那張面容上的擔憂和慌亂。
他總是會為這樣不為旁人所見的關切而内心軟熱。
“不會。”他答得笃定。
秦獨無處安放的目色定下來,思索許久緩緩擡頭:“你若有所求,大可以放手去做。”
他擔心自己不可言說的占有欲給段懷容太多約束。
段懷容若能博得呂中銳信任,那将是攻破呂伯晦的關鍵一步,他不該阻攔。
哪怕像之前那樣,逢場作戲。
段懷容不知該怎麼形容眼前人的狀态,大概是如綿綿細雨的潮濕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