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容聽着,察覺出些旁的意味。這世道裡大多數人都對青樓女子沒什麼好言語,可他卻從任滬一番話裡,聽出了直白的褒獎和欣賞,還能知曉其童年身世。
“那這姑娘現下何在啊?”他問着。
任滬半晌才支吾着道:“在…城郊一處小院…”
段懷容笑了笑,能察覺兩人關系應當是笃厚的,于是調侃:“将軍對這細韻娘子倒是十分熟悉,也一直聯絡着吧?”
隻這兩句話,任滬便紅了耳根,垂眼不敢擡頭:“共…共事一場,多少有些聯絡。”
若是秦獨這樣紅着耳朵,段懷容定然要得寸進尺地再捉弄一番。可他沒準備對旁人這樣,于是心知肚明地點到為止。
“我本想在京城開家茶樓,專門來收集各方消息,做個機密暗報的樞紐之地。”他将計劃和盤托出,又有意外之喜:“現在看來,開家琴樓也不錯。”
他面色溫和,神色卻有着算計:“隻是你我都在朝廷裡,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這茶樓得交給信任的人。”
“勞煩将軍去問問這位細韻娘子,願不願意重出江湖,做這琴樓的東家。”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刀尖上的活。沈花蹊過去願意做,不代表現在也願意,還是得問過才好。
任滬明顯意外,對這件事措手不及。除此之外,他眼神裡還有些許突如其來期待和慌亂:“好,我去問問。”
答應過後,他恍然擔憂起來,即刻蹙眉聞着:“段先生此舉,可能瞞過北安侯?”
絕不能令北安侯知道他們的身份,否則必有殺身之禍,就連幸存的嶺州義軍也會受到牽連。
段懷容見人緊張,呵地一笑:“北安侯知曉我做這件事,他不僅會出錢,還會在今後給予庇護。”
任滬一頭霧水,亂麻似的疑問,竟不知從何問起。
“打着給北安侯收集情報的幌子,做些我們想做的事情。”段懷容用了直白的話權做解釋,畢竟他和秦獨的關系,不是一兩句能說明白的。
不過還是囑咐下好,他又道:“隻要不提我們與嶺州義軍有關系,旁的都無所謂。”
現在雖然這麼說着說着,到是段懷容隐隐有種感覺。将來會有某一日,秦獨哪怕知道他的身份,也會繼續縱容着他做更多的事情。
他相信,嶺州義軍在秦獨眼裡,大抵隻是立場不同的對手的,而不是十惡不赦的叛軍。
隻是,這一日還有些遙遠,至少現在不能為秦獨所知。
……
從紫晏樓出來時,午後的陽光很好。段懷容一眼便看着了秦獨的馬車,正在樓前聽着。
不至于這些道路還親自來一趟吧…
他想着,便朝馬車走去。
剛剛近前,秦獨已然從馬車下來,負手神采奕奕地望過來。
“你怎麼來了?”段懷沒看出此行有什麼原由。
秦獨笑着:“春獵時說送你一匹好馬,今日天氣好,我帶你去北安軍的馬場挑一挑。”
段懷容都快忘了有這檔子事情了,根本沒料到秦獨說的是真的。
他承認,自己确實因此而驚喜,這會兒故作推辭道:“不好吧,我去北安軍的馬場裡挑馬?”
“有什麼不好的?”秦獨微微傾身:“旁人不行,北安軍的軍師理所應當。”
說罷,他朝侍衛勾了勾手,侍衛随即牽來兩匹馬。
“去軍營便不乘車了,騎馬去。”他知曉段懷容馬術精湛,這不是什麼難事。
段懷容欣然接受,與人一起上馬,勒了缰繩調轉馬頭。
春日裡微風不燥,日光明亮地映在人群熙攘的街上。馬蹄踏踏之間,兩人身影竟格外灑脫。
臨行前,段懷容往紫晏樓二樓窗口看了眼,發現任滬正在那裡看着。
任滬是謹慎的,無論怎麼說都不肯一起出紫宴樓,非要等後獨行,免得惹人懷疑。
這樣謹慎些也好,更說明此人可靠。
即便隔了很遠,段懷容也能清楚地察覺這位中郎将定然是滿臉苦瓜相的狐疑。
他無謂一笑,現在任滬恐怕覺着他比北安侯更張狂。畢竟有誰能在北安侯眼皮子底下收集情報,又掏空北安侯府的錢庫呢。
還有,平日裡張狂難馴的北安侯,這會兒竟然親自到紫宴樓來接人了。
但很顯然,秦獨并不在乎别人怎麼看。他依舊毫無顧忌地望向段懷容,目色裡滿是暢快的笑意。
兩人勒馬,緩緩穿過鬧市。直往城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