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邦交永遠都是藕斷絲連的。
表面上兩國在軍事上打的不可開交,但探究到經濟領域時,卻發現它們依然有一些斬不斷的合作,明面上、暗地裡,不可能徹底決裂;或者當貿易壁壘高高築起,轉眼一瞧,教育的大手還握着沒松呢。
蘇更闌說:“與人和人的相處不同,有的人一旦和别人産生矛盾,那直接就老死不相往來了;但邦交不是,隻要有共同利益,那大家就能好地跟一家人似的,連童謠中都得唱幾句别人家鄉的好,哪怕祖宗有世仇,這一代都能大度到一笑泯恩仇。”
“您的意思是,您想和他們建立互利互惠的貿易集市?”小津為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或許是軍師基因在蘇更闌體内發揮了作用,經過連續七日走訪、結合探子密信,他很快找到了利益共同點---兩個農業小國缺少成熟的服務業産業鍊,而自己缺糧食。
“嗯。”蘇更闌說:“雖然隻是個設想,但不妨試一試。”
其實就這點市場調研時間根本不夠,但沒辦法,誰讓事情就是這麼急,也隻能一半盡人事一半聽天命。
“把地裡的菜收割出來,農民賣給二道販子,二道販子再賣給酒樓,酒樓加工後賣給百姓,這就是一個完整的鍊條。但是呢,菜地裡的菜非常廉價,而酒樓的成品卻能賣出天價。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小津撓頭,小津不懂。
蘇更闌微微一笑,發現一時半會找不到通俗語言去解釋現代經濟學的魅力。
如果從經濟學的角度去思考,隻有當各個行業的産業鍊都轉起來,資金才具有流動性,接着經濟才能進步、基建才能搞起來、軍事裝備才有錢研發制造......所以,隔壁兩個農業小國要想富裕,就不能隻守着農業,而是得利用農業基礎盡快升級産業鍊。
可是這沒法給小津講的很明白。
“總之,他們貧窮落後一定是有原因的,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緻富錦囊賣給他們,以物易物,讓他們拿糧食來換!”
...
這個消息很容易就傳到了萬堯清那裡,隻見将軍深深地、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充滿了無可奈何。
小津非常有出息地轉述完蘇更闌的計劃後,語氣裡莫名帶着點驕傲:“蘇先生還說了,這事就算您阻攔也沒用,他很早就想這麼幹了,隻不過戰事加快了他原本的計劃。”
“蘇先生說,隻要是他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他想去的地方,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他不想去的地方,八擡大轎也不稀罕。”
簡言之---别管我。
阿炎站在将軍身後,看着耿直的徒弟,也跟着歎了口無奈的小氣。
“知道了,你回去吧。”萬堯清說。
小津像是沒想到将軍不為難這件事,愣了一下,然後傻愣愣地問:“您就這麼允準了?”
“告訴他,今夜我會去找他議事。”
-
夜半,寂靜更闌。
盛夏轉眼就過去了,時下已然接近初秋,而初秋的夜風中有着不請自來的涼意;雕花窗微啟,涼風便順勢潛入屋内,本就朦胧的月光灑在舞動的透白紗幔上,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
窗沿處傳來一聲異響,将軍還是第一次當這既偷風又偷月的賊呢。
蘇更闌當然知道萬堯清會來,但他沒打算等,甚至早早就上榻睡覺,還順便讓小津給他點了一支安神香。
睡之前确定小津把信寄給谷城,并要求他把這件事瞞住,否則就永遠不讓他和甯謙私奔。
在安神香的助眠作用下,蘇更闌真不知道萬堯清何時來的。
隻見那賊人光明正大地在屋内轉了一圈,對這裡的粗糙環境有所不滿。桌案不夠大,他閱完的書卷都摞在了地上;少了綿軟的地毯,總下意識光腳在房裡走來走去的人,腳底會不會磨破?
茶盞不是他最愛的天青色、銅鏡表面浮了一層輕灰、素絹面巾濡濕沉重......除去上好的安神線香是帶來的,其他一切都沒法和府中舒适安逸的環境相提并論。
萬堯清不願蘇更闌跟他過這樣清貧粗簡的日子,那樣一個細皮嫩肉的人就該錦衣玉食的供養着,随便他想出去闖什麼禍都有他兜着、想去成就一番事業也有他撐着,而不該像現在這般背井離鄉,連清茶都隻能去農戶家裡借。
蘇更闌咕哝着翻了個身,萬堯清的腳步順勢停下來,調轉,朝着床榻走來。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七八日了。
萬堯清拂開紗幔,露出酣睡正香的蘇更闌的臉。他的睡姿有些不安分,薄被一角輕輕垂落,露出了月白絲綢般的一截小臂;枕畔一縷深黑長發靜靜淌落在衾被堆疊的褶皺間,靜谧安穩。
明明主城之外正劍拔弩張的對峙着,萬堯清懸着的心卻在看到蘇更闌睡着後的容顔時頃刻平靜下來。
如果萬将軍打仗是為了捍衛國土,那他萬堯清打仗就是為了...讓在乎的人能安穩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