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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隔着畫紙摸到另一個時空的人的手呢?
蘇更闌笑自己不清醒,這才到表明心意的戀愛初期,還沒正經處呢他就已經出現幻覺,往後還得了?
富二代小蘇揣着自己極強的事業心在老蘇房間裡睡了一晚,翌日一大早就抱着銀杏畫奔向古城風情街,迅速找到自己上次喝醉暈倒的位置做了個小标記。為了還原當時的場景,他決定等到晚上。
其實産生幻覺的不止有小蘇,萬小将軍他正對着北街書閣裡正中央的銀杏山水圖端詳許久。他的手放在古畫上輕輕觸摸,既是在找線索,亦思念某位沒良心的東家。
一旁的阿炎勸道:“将軍,越城甯宅已然沒必要再挖下去了,蘇先生他或許......”含蓄的說辭之下是誰也不願承認的真相---蘇更闌屍骨無存,已經死了。
阿炎說:
“小津養傷已有月餘,他的腿還需要多一陣子恢複,但身上的皮肉傷在周醫官的照料下差不多愈合了八成。這孩子一精神起來就念叨着以死謝罪,誰都勸不住。”
“咱們府裡沒有擅做酒樓生意的,于是派了趙東家去主持大小事宜,他很願意報恩。寂聲樓的生意照舊,隻不過大家都關心東家何時回來,起初三日問一回,現下一日問三回。我以開新店忙碌為由糊弄着,恐怕騙不了多久。”
“按照您的吩咐,暫時保着甯老爺的一條命,甯謙自願入地牢陪甯老爺;趙仵作依然不肯吐露具體内情,非要死等蘇先生。”
阿炎把能顯陽城内該彙報的都彙報了,将軍像是在聽,又像是沒有聽。
萬堯清沉吟片刻,“他會回來的。”
除了内憂,還有外患需要及時提醒,“老将軍在邊境已經獲得了第一批武器,戰力大大增強,但來信說還不夠,需要至少五倍以上的兵器才有把握徹底殲滅旗木得。”
萬堯清的視線沒有離開過眼前的銀杏畫,眼神細細勾勒着每一處嶙峋山石、姜黃林葉,“這畫上的地方是甯安古城,但那裡從生長過銀杏。”
阿炎見将軍終于肯說說話了,便趕緊回應:“我們已根據畫裡銀杏林的位置實地勘察過,并未發現任何密道暗道。”
将軍擡眼,望着書閣外面街巷上的熙攘景象,想象着人群裡有個活潑的蘇東家東一瞧西一看,或許他最終會停在一個販賣橘子的攤販前,裝一兜子酸掉牙的橘子回去分給啞童們。
蘇更闌能吃酸,正旦那夜他就發現了。他從地上撿起沾了灰塵沙粒的橘瓣,含進口中,酸的汁水迸在舌尖上可真要掉了牙,但蘇更闌卻吃的津津有味,于是他隻好也咽了下去,擔心吐出來後會惹得他不高興。
萬堯清将畫仔細地卷好,“今夜我獨自去一趟古城。”
阿炎急促:“将軍不可,陸丞相府正對您虎視眈眈呢。”
“無妨。”将軍說:“我相信陸公子會主動幫我們解決後顧之憂。”
...
今晚注定不平凡,因為甯安古城時隔三年居然又着火了。
與甯安相距不遠的顯陽城内,所有已經卧榻安睡的人紛紛被“走水救火”的聲音給吵醒了。
“那甯安城早就變成廢址了,燒了就燒了吧。”
“噓,可千萬不敢這麼說,當年啞毒縱火的案子人盡皆知,那些人都死的慘狀異常,冤魂野鬼聚集之地不能冒犯,小心這火就是他們從閻王府裡出來故意放的!”
火焰的顔色如同一朵朵鮮亮橙黃的銀杏葉,火苗在空中飄飛。
當年的古城被封鎖所以百姓才逃不出去,而今日之古城四面通達,縱火之人卻并不着急逃生,反而沉着穩重的一步步走向深處。
用這種方式逼蘇更闌現身是極其冒險的,但萬堯清别無他法,因為這是巫奇朵給的醫方。
巫奇朵在酷刑下吐露了一些駭人聽聞的故事,比如蘇闌就是蘇更闌,再比如蘇更闌是一個穿梭時空後的外來者。
她大笑着問将軍是否相信前世今生,若是信,那就再縱一把火燒了古城,給蘇闌的回歸開辟一條通路,否則此生都再别想見到他。
起初将軍是不信那些荒唐說辭的,但越城找不到屍骨、地下暗室中奇怪的石像、牆壁上他看不懂的手語符号處處透着古怪。這一個月裡,他派人搜尋所有有關蘇更闌來曆的消息,可惜查不到任何,仿佛這個人完全憑空出現,比石頭縫裡蹦出個石猴更加傳奇。
日複一日,萬堯清回憶着蘇更闌口不擇言時嘴裡蹦出的奇怪字句,什麼“金主爸爸”,“明星”,“連鎖”,這些又再一次印證了巫奇朵的話---蘇更闌來自另一個文明,他不是這裡的人。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将軍一邊走入火海,一邊默默咀嚼着這幾個字,他不敢信,但又不敢不信,心頭不禁駭然驚悚,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堂堂将軍,往日作戰踐行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原則,但今夜這一遭卻完完全全丢盔卸甲背水一戰了。
蘇更闌瘋狂灌酒,紅白啤輪着虐待腸胃,反正他上次就是這麼喝的。感覺狀态差不多該吐了,然後就晃晃悠悠蹲在了自己做的标記旁邊。
他頭暈目眩,呢喃了句“完蛋,十萬塊忘還信用卡”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燈紅酒綠的風情街角落,沒有人注意到陰影裡暈倒了一個醉酒的年輕人,更沒人發現他懷中抱着一幅正熊熊燃燒着的畫卷。
萬堯清走到了一座被廢棄的破廟裡,這裡早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了,無人上香也無人點燈,枯葉爛石雜草實在擋路。
廟旁邊有一口井,那井水就是害人變啞的源頭,現在已經被徹底填埋了,能看見尖銳的石頭從井口裡冒尖。
萬堯清瞥了一眼便進入破廟,成為多年來唯一的香客。
“蘇先生,蘇東家,蘇---”将軍低喃:“蘇軍師。”高大的身體跪在滿是灰塵的蒲團上,朝着辨不清真容的神仙石像嗑了三下頭,“回來吧。”他說。
什麼都沒有發生。
烈火愈加狂妄,像沙場上的步兵一樣快要侵占寺廟,唯一的香客靜靜伫立其中。
突然間---被封死的井口“嘭!”的一聲巨響,大塊大塊的石頭炸飛開來,瞬間噴出比寺廟屋檐更高的水柱!
井口變成了噴泉,水朝着四周噴射蔓延,像是專門為了保護寺廟而形成的一把巨型水傘。
萬堯清聽見動靜後便疾步邁出,碎石打在身上也毫不在意,因為他隐約間在爆炸聲中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嗆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