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濃烈得像調色盤上的橙紅色塊,把行走在大地上的人們裹進暖融的暮色中,葉峥嵘快步往幸存者居住的聚集地走去,時不時回頭用眼神催促寶萊。
那雙明亮的綠眼睛裡盛滿了人類習以為常的黃昏,寶萊有一瞬間為此感到驚豔,又在下一瞬回到寡淡的現實中。
“這個幸存者就來自泗市,倒計時開始當晚,在第六人民醫院看急診。”葉峥嵘邊走邊說:“她自述沒有進入過副本,在觀察一段時間後回家,隔天自駕來到安置區暫避。”
兩個可能,當時的急診部還未被副本圈進地盤,又或者是離開得及時,那名幸存者逃過一劫。
當葉峥嵘把她的猜測告知寶萊時,隻得到對方不痛不癢地反問:“登記表上寫的一定就是實話嗎?”
出于對寶萊的了解,葉峥嵘對對方的加入已經十拿九穩,長久以來的信任讓她心裡踏實了些。
因此,面對寶萊潑的冷水,葉峥嵘也不惱,隻是歎氣:“那隻能希望她說的是實話了。”
寶萊步子邁得比葉峥嵘的稍小,若是不注意就會落後,但她不緊不慢地按照自己的速度走着,打量周圍的環境。
“嗯?”
不知看到了什麼,寶萊驚奇地停下腳步:“倒吊人。”
葉峥嵘應聲回頭,順着寶萊的視線望去,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生。
女生看着年紀不大,肩膀披着一件厚實大衣,不像是她的尺寸,顯得人更加小巧纖弱。
她腿上放着一袋剛從物資點領回來的食物,半透明的塑料袋裡隐約可見肉類罐頭、壓縮餅幹、脫水蔬菜包之類的東西。
葉峥嵘愣了一下:“這是……節制?”
她對節制的印象有限,因為後者在她加入互助會沒多久就死在了副本。
節制先天不足,下半身幾乎沒有知覺,平時隻能靠輪椅行動。但當倒吊人見到她時,節制已經抛棄了輪椅。
聽說是使用了一個能使恢複行動力的道具。
寶萊從葉峥嵘口中确定了對方的身份,将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女生和記憶裡同樣纖細卻有力、能跑能跳的節制聯系在一起。
“看來她還沒有拿到修複道具。”寶萊說。
安置區的地面不算平整,節制的輪椅時常颠簸,放在腿上的塑料袋裡就滾下來幾個罐頭。
葉峥嵘回來幫節制撿起罐頭,待對方直起身,将罐頭遞給她:“去哪?我送你。”
節制沒有重生,此時茫然訝異地擡頭看葉峥嵘,下意識拒絕:“謝謝,不過我可以自己……”
“我叫葉峥嵘,官方研究小組的。”葉峥嵘從口袋掏出證件在女生面前揮揮:“我現在要去聚集地找人,正好順路。”
第二臨時安置區的聚集地大概有三四塊,寶萊現在要去的就是離營地最遠的西南角幸存者聚集地。
說順路也不一定,無非是倒吊人又開始助人為樂了。
寶萊跟在兩人後,聽着倒吊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些生活情況,比如安置區生活習不習慣啊、有沒有人拉幫結派搞小團體啊之類的問題。
節制也老實地一一回答了。活脫脫就是官方工作人員深入群衆,關心弱勢群體的同時順便摸情況。
等走到一半,葉峥嵘就發現她們确實順路。
太順了。
一直順到同個聚集地,順到同片生活區,同排同間集裝箱房。
直到來到鐵皮門前,節制輕輕“呀”了一聲,這時候也看出來這兩個工作人員的目的地就是自己家,好奇:“你們是來找誰的?”
這些集裝箱房都是臨時搭建,每間房基本容納了八到十二人,大通鋪有隔簾也有水電,但環境還是比不得家裡,因此真正留在安置區的幸存者大多是為了尋求庇護。
從來時的聊天裡得知節制不是本市人,葉峥嵘臉色不變,溫聲問:“餘曉苒,你認識嗎?”
節制、不,應該叫她餘曉苒。她臉上下意識流露出幾分緊張:“餘曉苒是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就是餘曉苒?”
先不說葉峥嵘心情如何錯愕複雜,就連一旁百無聊賴的寶萊也投來了驚訝的目光:她們要找的居然是節制!
所以說代号害人,節制上輩子死那麼早,居然沒人記得她的名字。
葉峥嵘看向寶萊的眼神哀怨,但轉過頭來還是溫和一笑:“沒什麼大事,我們隻是想來了解一下你在泗市的情況。”
餘曉苒恍然:“這樣啊,麻煩你們等一等,我先把物資放下。”她推着輪椅進門,把塑料袋塞進自己的儲物櫃,然後鎖好。
随後,餘曉苒推着輪椅出來,帶着兩人到不遠處的空地上。
“别緊張,隻是一些小問題,不影響什麼的。”葉峥嵘說:“我看你在登記表上寫到倒計時開始的時候你在第六人民醫院,能仔細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餘曉苒:“十月十日那天晚上十點五十二分,我因為呼吸困難被朋友送去了急診。當時急診人不多,給我檢查的是一個叫匡岚的護士和一個叫魏友源的實習醫生。大約在十二點五十分我們離開急診部,淩晨一點十八分到家。”
登記表上隻有短短幾句話。
葉峥嵘感歎:“過去這麼久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餘曉苒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對數字的記憶比較好。”
在得到具體的時間節點後,葉峥嵘有些失望,本以為餘曉苒沒有進幸福醫院是因為急診部尚未被納入副本範圍,卻不想是因為對方先離開了。
既然餘曉苒沒有線索,葉峥嵘也打算告辭,她想回去再翻翻登記表,從泗市來的幸存者不止餘曉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