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寶萊還是物業時，天空是灰蒙蒙的。哪怕在白天，目之所及處似乎總蒙着一層擦不去的灰紗，再加上天黑出現的濃霧，樂康小區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陰間小區。

但成為業主後，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寶萊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感受着隻在中心花園感受過的溫暖陽光，霧氣在明亮的光線中消弭，多彩的世界是獨屬于業主的禮物——怪不得那些業主心情總是那麼好。

等來到小區門口，寶萊也見到了曾經被霧氣掩蓋的門外無數隻腳的真面目。

那些腳的主人個個長得千奇百怪，有的像被大嘴啃了一口的湯圓包，隻是外層裹的不是糯米粉，而是在空中搖曳的有生命般的短須；有的瘦瘦高高竹節人，墜着一個比一個大的膿袋艱難地行走；還有副本世界的标配，放眼望去十個有五個是五官橫飛的類人生物，眼睛嘴巴牙齒都不在該在的位置上，多出來的手臂腳趾被亂七八糟地組合在一起……

寶萊曾經見過的、戳破皮鞋的雞爪也在此列，隻是上半身形象卻不是雞，而是随着步伐起起伏伏的三角蛇頭。

它們注意到了寶萊，并紛紛隔着鐵栅欄門，向她投來期盼或羨慕的目光。這些生物大概就是主理人口中肮髒混亂的流浪者了吧。

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下，寶萊發現鐵栅欄門旁還有一扇密閉的、以前從未見過的小鐵門。

她走過去，還未做出什麼反應，在聽到“滴”的一聲響後，小鐵門開了。

寶萊似有所感地往門衛室看，透過玻璃，她看到一個穿着紅馬甲的拄拐女人站在中間，面容模糊但依然能感受到她生人勿近的氣勢。

原來門崗還管這個門。

小鐵門外還圍着一圈鐵網，而随着寶萊的靠近，鐵網外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流浪者，層層疊疊擠在鐵網外，最靠近寶萊那一圈已經成了網格形狀。

它們争搶往鐵網的縫隙中伸手，各種怪叫聲、嘶吼聲不絕于耳。

寶萊站在鐵網中，卻沒有感受到絲毫被視為獵物的壓力。那些貪婪的視線都是看向她身後那扇正在緩緩關閉的鐵門。

如果沒有這層鐵網隔着，隻怕鐵門一開就有無數流浪者湧入。

由此可見樂康小區作為榮譽小區，在對待業主人身安全方面還是考慮良多。

寶萊站在鐵網保護的範圍裡若有所思，任由各式人手獸爪觸須在面前瘋狂舞動。

等到鐵門徹底關閉，流浪者的狂熱也逐漸消退，慢慢散開。期間有幾雙陰冷眼睛盯着寶萊看了會，卻沒有做出想要攻擊或接近的舉動，意猶未盡地離開。

寶萊這才真正走出樂康小區的範圍。

走出小區，寶萊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溫度的變化。

她擡頭看天空，小區内還是陽光明媚、天氣晴朗，而出了小區範圍天空的顔色明顯向灰黑色轉變。

樂康小區外是一條寬闊的柏油路，流浪者在此來來往往，柏油路的另一邊是如潮水般起伏不定的黑暗。

這樣的黑暗無法用任何光線照亮，它隔絕生機、吞噬光明，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入。

寶萊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或許上輩子見過但想不起來。

總之，這是一處禁區，就連寶萊充滿好奇想要靠近時，都會被來自靈魂深處的莫名警告所勸退。強行接近，身體比大腦更先反應，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破體而出，如同置身懸崖邊，再進一步就是無盡深淵。

有點好奇但不多。

寶萊及時收斂了自己不合時宜的倔強，退回到安全地帶，臨走前随手将路邊撿的小石子扔到禁區，連個響都沒有。

她心有戚戚地又往外挪了幾步。

接下來，向左還是向右？

寶萊兩邊看看，見流浪者正紛紛往右邊聚攏，于是她也跟着走。邊走邊眺望，發現流浪者的目标是位于樂康小區不遠的另一小區。

這個小區風格迥異，光是入口就充斥着久遠偏僻的氣質。大門是可伸縮的，門衛亭位于大門右側，靠近門衛的地方有一扇僅供兩人通過的鐵栅欄門。門衛亭邊上還豎着一塊白底黑字的招牌：泉塘招待所。

等走得近了，可以看到鐵栅欄門後站着個瘦長人影，要出不出的，隔着鐵栅欄門往外眺望。

流浪者一窩蜂地湧了上去，反應慢點就要被流浪者帶着跑，寶萊忙不疊閃到一旁。

這些流浪者如同失去理智般争先恐後地向前沖，全然不顧自身安全，其中不乏被撞倒或自己摔倒的倒黴蛋，想起也起不來，身體被無數雙腳踩得稀碎——這麼來看，被擠出大部隊的流浪者至少還保住了一條命，隻是這種“幸運”對它們來說無關痛癢。

當寶萊置身其中時很容易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着的混亂而瘋狂的氣息，就像是一場無序的狂歡，所有參與者都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不擇手段地争取，而寶萊作為看客，在感到震撼的同時又忍不住好奇：為什麼要這樣？它們進入小區會得到什麼？

這些問題也暫時被歸置到垃圾場的秘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