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兩下劃開手機,對着上面的字念道:
“雷豁央,初中辍學,87年16歲時參與打架鬥毆,拘留7日,自那時起跟蘭聯幫有所接觸;90年左右開始參與地下賭場看場、暴力催收、收保護費,被警局列為重點關注對象;再往後因涉嫌組織鬥毆、非法拘禁被刑拘,但那次因為證據不足未起訴……”
“夠了,常務。”榮欣德沉聲道。
趙秋婷稍微後仰擡頭看他,笑着問道:“這就夠了嗎?榮老闆。除了這位雷小兄弟的,還有很多其他人的事迹呢,或許其中也有剛剛屋内那幾位兄弟的資料也說不定。”
榮欣德眼裡已經黑得能滴出墨汁。
趙秋婷卻笑得更柔美了。
“榮老闆,這些可不是我派人查的,自從您向我發出邀請,這些小紙片就像柳絮一樣往我桌上飛呢……”
她搖搖頭,起身将手機遞還給一旁的女孩。
女孩接過後沉默地為她讓路,落後一步的身位将她和榮欣德隔開。
“想你死的人太多。”
“我攬不下這個攤子。”
女人行至門前,一錘定音。
“……您是沒這個能力,還是沒這個心意?”
開門的手往回縮了一下,趙秋婷開口問道:“這是什麼話?”
難道這個男人還有後手能叫自己回心轉意?
“或許,您願意賣他一個人情嗎?”
“仇予,仇先生。”
這個名字一出,立時有人轉過身來。
隻是最先轉過身來的卻不是趙秋婷,反而是那個從頭到尾一潭死水的女孩。
這反映是榮欣德沒有料到的。
他明顯感覺到,那雙劉海後看不真切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一晃而過的橙金色。
但那也隻是一瞬間,幾乎隻一秒的時間這份壓力就消失不見,讓人不禁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隻是錯覺。
雖慢一步,趙秋婷也還是轉過身來,平靜地問道:“仇先生啊……若是他的面子,那的确是夠救你一命了。”
“隻是,他跟你能有什麼關系呢?”
此前榮欣德其實并沒有完全相信葉滿的話,隻不過她一系列的說辭和那實實在在擺在面前的金條證明了她的資本,他才将信将疑地記下了。
然而現下看她們這反應,這個名字的主人似乎來頭不小啊。
可這樣的人,怎麼會被抹得幹幹淨淨,找不到一絲痕迹。
他隻能繼續硬着頭皮往下編,“我曾受過他的恩,再多的我不便透露……但他向我提過常務您,有說過雖然您是瑜濱人,卻無辣不歡。”
趙秋婷喜歡吃辣也是葉滿臨走前給他的建議。
他當下似乎還能想起那個小女孩撂下話便走時那張玩世不恭地臉。
室内隻有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又似乎隻半分鐘不到,趙秋婷再次開口道:“……那我便賣榮老闆一個人情。”
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榮欣德都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榮老闆,即使是仇先生,也隻能為你争取一個機會。”
她轉動門把,沒再回頭。
“這順水推舟的買賣我就暫時不入局了……”
“可逆水行舟的事,還得榮老闆你自己來。”
說罷,趙秋婷帶着女孩徑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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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福祿宮後。
似乎是卸下了一天的疲累,趙秋婷懶懶地靠在車後座的椅背上,閉着眼睛含糊道:“左白,謝謝你這次特意來陪我赴任。”
“你幫師母辦了護照,這點小事沒什麼。”
被叫做左白的女孩趴在窗口看着外頭透亮的夜空,此時雨已經停了,夏日的夜裡難得涼爽。
“你師母這輩子都沒怎麼出過村,怎麼會想着要出國?”
“她說要去找東西。”
即使是聊天左白也一直戴着耳機看着窗外,交流起來卻跟完全沒有障礙一樣。
“不讓你跟?”
“不讓。”
又是這樣簡短有力的回答。
車内一下子隻餘均勻的呼吸聲。
居然是左白先再次開口。
“……今天那個男人提了他的名字……他說的會是真的嗎?”
趙秋婷搖頭。
“我查過他的生平,土生土長的峽南人……而老師這輩子都不可能過海,他榮欣德怎麼可能曾經受恩于老師?”
“這個名字是有人告訴他的,榮欣德背後還有人。”
不知何時趙秋婷也再次睜開了眼,然而放松下來後她的臉上已經全無笑意,隻有冷冽。
“這個名字應該同當年那件事一起埋進地裡了才是……會是木家嗎?還是那個教書的?又或者是國外的那幾支……”
“是誰告訴他這個名字的呢?真叫人期待啊……”
女人說着期待,臉上卻全無欣喜。
她搖搖頭換了個話題,對着左白問道:“連安那邊這兩天的動作有放緩嗎?”
“沒有。”左白答道。
聞言,趙秋婷聲音裡難掩諷刺,“果然,連安早就被那幫蟲子滲透幹淨了,他們看不慣馮齊兩家這一派很久了,才會把峽南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
“呵,都以為我是來改天換日的,其實他們不過想拿我當抛磚引玉的那塊磚,自有真正的璞玉在後頭跟上。”
左白無言,她不通這些政治上的事,隻是道:“我在,他們動不了。”
趙秋婷卻還是搖頭,但到底放松了許多,重新阖眼沒再說話。
左白也再不發一言。
她仍舊沉浸地看着窗外的城市風光,大橋上高聳的橙黃路燈照亮了她劉海後的雙眼。
……那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