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爺爺剛剛回來了，已經在書房等你了。”

榮宣遲疑地開口道。

他觀察着面前許久未見的女孩，她正靠着陽台的歐式欄杆，望向不遠處椰林後面的海岸線。

同那時早春的暖和穿搭不同，女孩今日穿了件單薄的白色吊帶紗裙，披散了頭發遮住肩頸線條，從後頭隻看得到那烏墨一般的柔順青絲。

夜晚的海風吹起她的裙擺，落在榮宣眼裡，那抹飄逸的弧度跟月色一樣銀白晃眼。

心髒有點吵了。

被觀賞的對象卻毫無知覺。葉滿聽到榮宣的話，深吸一口鹹腥的海風，伸了個懶腰就轉身跟着榮宣前往書房。

去書房的路上，榮宣細聲開口道。

“小滿，你跟我爺爺……”

榮宣想要開口問她到底跟爺爺有什麼事情要談，但還是欲言又止。

許是跟近鄉情怯一個道理，葉滿已經來峽南兩三日了，榮宣卻仍然沒适應似的不如當初在幼兒園時跟她親近，反而處處表現得有些拘謹。明明跟陳家兄弟相處時就能好好說話，隻要對上葉滿就跟手腳不知道要放哪似的尴尬無措。

跟在後頭靜靜等着榮宣下文的葉滿久沒等到下一句，于是也隻得尴尬地将早就準備好的借口吞回肚子裡。

她這兩天也感到挺奇怪的，本以為這次來榮宣會粘着自己寸步不離，她都做好了日日帶着個挂件行動的準備了，結果人孩子反而時刻保持着距離，不再像個跟屁蟲了。

這才不到半年就要跟自己生分了嗎？

心裡預期拉得太高的後果就是面對現實落差時難免會有失落。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今日她好不容易甩開父母來榮府跟榮欣德見面，該談的正事可不能忘了。

“榮宣，手提箱你拿了嗎？”

聞言榮宣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看葉滿，悶着答道：“拿了，給你藏在書房外吃點心的地方了。”

葉滿滿意點頭。

臨到書房門口，榮宣一言不發将手提箱遞給葉滿。

葉滿接過，箱子卻紋絲不動。

她疑惑地看向不肯放手的榮宣。

男孩低垂了一路的頭終于擡起，看着葉滿的眼睛，似乎鼓起莫大的勇氣開口道：

“……等你出來，我要聽你的借口。”

這孩子……

聞言，葉滿雙眼有一瞬間瞪大。

看到這個吃驚的表情，榮宣嘴角也勾起了一瞬。

葉滿來之前就拜托自己在爺爺和她之間牽線搭橋，他沒問理由，他知道自己得到的隻會是搪塞。他按着葉滿的意思轉達，按着葉滿的要求給她準備手提箱，按着葉滿的步驟幫她甩開父母，最後也帶着她來到這扇厚重的書房門前。

他能感覺到，葉滿有她要做的事。

那件事遠比自己這點不甘更宏大、更無可抗拒。

在幫葉滿做這一系列事情時他也曾陷入深深的内耗之中，他一面想要知道葉滿在謀算什麼，一面又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可就在剛剛他想通了。

“……我要一個詳細的、精心編排的借口，别想拿幾個車轱辘話來打發我。”

就像她從前為了堵住他嘴時給他帶的甜品一樣，他并不在意葉滿到底隐瞞了什麼，他隻知道，葉滿給他帶的，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說完這些，他眼見着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彎了起來。

“哈哈哈，長進了啊。”

葉滿立時笑了出來，那咧開嘴角的模樣堪稱明媚。

她擡手，用手背揉揉面頰，臉上的笑意卻也沒能馬上壓下去。

“講！當然講！不講給你聽我豈不是白準備這麼久了。”

聞言榮宣也笑了。

他已經吃到喜歡的布丁了。

葉滿還嘟囔着“果然隻有做了作業的學生才會盼着檢查”。

“……那我進去了？”

榮宣松開拽着箱子的手，屈指穩重地敲了敲書房門，聽到裡面那聲“進”便紳士地為葉滿拉開房門。

“去吧。”

他用口型無聲地向葉滿說道。

榮府的書房很大，幾乎占據了二樓大半的位置。書房的牆面以複雜的紋樣裝飾，天花闆上則是描金線的雕花浮雕，而四周的開放式書櫃上亦擺滿了精裝書籍和一些一眼過去就知道價值不菲的古董擺件。

女孩進門，入目是一張胡桃色的長桌擺在正中，而遠眺過去，會議長桌的盡頭，就是榮欣德坐在挑高平台的書桌後面，用堪稱陰翳的眼神看着每一個從這張門後推門而入的人。

陡然對上這樣的目光，葉滿也不自覺頓了一瞬。

自從她當孩子以來還鮮少見到這樣的眼神。

那裡頭有打量，有探究，有防備，唯獨不見輕視也沒有一絲慈藹。

就是不知道是這為榮大當家習慣了老虎搏兔亦用全力還是因為聽到了什麼風聲。

但不管如何，這對自己來講都是好事。

葉滿勾了勾唇。

“榮老闆，我這樣叫您不介意吧。“

葉滿從容地沿着長桌邊，一步步走向未發一言的榮欣德。

“我覺得這個稱呼或許會更符合我們這次談話的調性。”

看到女孩自顧自擡腿就上了自己所在的挑高平台，榮欣德才開口道：“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