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這副模樣是怎麼了嘛?我開始沒告訴你也不是因為你幫不上忙或什麼,隻是因為這事說來有些丢面子,我沒好意思說罷了。”
“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剛才去見我小姑了,她的話讓我想起了曾經做過的一個噩夢……”
“我那時夢到,我變成跟我小姑一樣了……”
葉雲陽如驚醒般猛然擡頭,對上葉滿的視線,他見到了一雙晦暗的深陷于痛苦中的眼睛。
聰慧敏感如葉雲陽,自然瞬間明白葉滿口中的‘變得一樣’不單單是指廢了雙腿,更是指她的處境。
舉目無援,任人魚肉。
“……夢都是相反的。”少年開口幹巴巴地安慰道。
“是吧,我也覺得我杞人憂天來着。”葉滿笑。
可那不是夢,那曾經真真切切地發生在她身上過。
而在葉家這麼久了,葉雲陽也對此心知肚明,如果葉滿有一天真的失了依仗,那這個噩夢也勢必會變成真的。
葉雲陽看出那笑裡的苦澀。
“雲陽,我太小了,他們會默認我上不了桌,可你會比我先一步長大成人。”憋在心裡的夢魇說出來後葉滿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有些懶懶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道,“你能比我更早的從大學畢業,進入華葉,也能比我更早地接手一些小橋園的事務。”
“所以你不要再焦慮不安覺得自己幫不上忙了。”葉滿收拾好情緒,眼中又能得見屬于小橋園小小姐的光彩。
她側身對着他道:“況且那天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不會還有命站在這裡。謝謝你救了我,雲陽。”
葉雲陽撇過頭去,不願受這句感謝。
“我應該做的,你付我工資了,不用謝我。”而且他做的并不好。
他本來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以他的準頭可以将那人的手或刀打掉,但是他當時已經慌了神,做出的一切都是憑借本能。
正如葉滿所言,他還不夠冷靜,不夠從容,不夠強大。
如果站在她身後的陰影裡便隻有彷徨,那便隻能努力站在她身側,跟她一道面對風雨。
總有一天,他要讓女孩不用再為這些噩夢傷神。
葉滿不認同,“那哪行,一碼歸一碼。你是實實在在地救了我一命,我對你表示感謝是應當的。”
葉雲陽沉默了一會。
突兀地,他說了一句,“……你不問我嗎?”
“你想說嗎?”葉滿知道葉雲陽指的是他自己的這個新技能。
葉雲陽搖頭。
“我不能說。”
“那就行了。你有你的人生,有你的機緣,我們隻是雇傭關系,你也沒必要事無巨細地都告訴我。”
其實葉雲陽不說她大概也知道他從哪學來的,紅葉堂的确有一個直屬于葉卿月的神秘組織。但葉滿本人對于這個組織的詳情了解也不算多,隻知道裡頭有些能人異士,而葉雲陽能跟那人學藝,想必也是過了葉卿月的耳的,她并不擔心。
“但有一點我要交代你,現在是文明社會,不是打打殺殺能成事的年代。你可以用這個來防身,但萬事不要想着能靠它解決問題。”葉滿鄭重囑咐道。
葉雲陽點頭。
“行啦,隻要你别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過問的。”葉滿拍拍少年的肩膀,通情達理道。
哎,真是,上哪去找我這麼好的老闆。
葉滿望天在心裡自滿道。
“可我會問你的。”
出人意料地,少年這麼說。
他似乎并不滿意葉滿所說的隻是雇傭關系,顯示出些許任性來,“你也說了我叫葉雲陽,我姓葉,名義上是你的哥哥……”
“如果你還有像今天這樣,覺得難受的事情,我會問的。”
“你要跟我說。”
即使他現在還很弱小,沒法信誓旦旦地跟葉滿說要她不用擔心,但他依然想在能做到的地方給予葉滿關懷,讓她的情緒有一個出口。
他當時在牆根處找到葉滿時都有些恍惚,不敢确定眼前這個頹唐地坐在地上的孩子是不是叱咤風雲名聲在外的小橋園小小姐。
彼時的她望着晴朗的藍天,周遭卻仿佛在下雨,如同一片風中的落葉被吹得搖搖欲墜。
他不想看到女孩這個樣子,他想要她眼圈邊的晶瑩永遠都是因為她自己開的惡劣玩笑而笑出的淚水。
葉滿看着無比認真的葉雲陽,她突然想起自己當初跟葉卿月交代時所用的借口。
“想要一個哥哥。”
這在當時是借口。
但是現在看,她也許真的要有一個哥哥了。
女孩重新綻開了一個笑,這次這個笑容裡隻有純粹的溫暖。
“好,我答應你。隻是你也得給我留點隐私。”
葉雲陽一邊用鼻音“嗯”了一聲,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本,用筆記上了點什麼。
葉滿疑惑,“你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兩個的勞務合同。”葉雲陽說着把本合上,解釋道,“我把你所有答應我的條件都記在上面了,包括你前幾天答應我的,再也不去涉險。”
“不是吧?我們之間的信任呢?況且我的信譽就這麼糟糕到你需要白紙黑字地留憑證?”葉滿誇張地痛心疾首道。
“而且你萬一自己添點什麼條件呢,不行啊,你這東西我不認的……啧,你好歹給我看看你都寫了些啥嘛……小氣鬼!”
被葉雲陽高舉過頭頂的本子上,那剛剛加上的最後一行字在争奪中被擦花了些許,而那行工整的字是:
“做一個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