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滿這才發現原來剛剛賀向文已經離他們那麼近了。
這地方太黑了,賀向文又朝兩個不同的方向連開兩槍,像趕牲畜一樣将榮宣往有月光的平台上趕。
這個爛尾樓沒有封玻璃,也沒有外牆,是完全通透的建築。隻要将榮宣趕到平台邊上,他就沒有别的選擇了,隻能乖乖就範。
蒼白的月光下,一個小人站在平台邊上,毅然面對着拿槍指着他的男人。
榮宣一步步往後退,他控制不住地向身後看去,那下面隻有一塊平整的水泥坪。
“呀呀呀,怎麼隻有一個啊,還有一個哪去了。我的養老金可全都指望她了。”賀向文笑得和顔悅色,擡了下槍口,問道:“榮大少爺,你那位好朋友去哪裡了?”
榮宣不答。
男人見狀啐了一口,表情頓時可怖起來,陰戚戚地道:“你是真不怕我啊大少爺,你這樣我很難辦的。”
賀向文收了槍,一步步湊近榮宣,将他逼至平台邊緣直到退無可退。他彎下腰,伸手一把抓住男孩後腦的頭發用力往下拽。
榮宣隻得拼命仰頭來避免失去平衡。
借着月色,他看到男人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滄桑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我再問你一次,那女孩在哪。”
男孩倔強地回視,被狠拽頭發痛得他眯起眼睛,可他就是笑了。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勇氣,他咧開嘴,對着賀向文說道:“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的……”
賀向文平靜無波。
“那你就去死吧。”
耳邊有風呼嘯。
失重的感覺遠比榮宣想象得更可怕,尤其是當他明白地知道他身後空無一物時。
他不禁無助地想起爸爸媽媽來,甚至埋怨起爺爺。
為什麼都不救自己?
是他不夠聰明不夠聽話嗎?
他這是要死了嗎?
他又想起陳家兄弟來,星漢應該會大哭一場吧。星宇呢?他會哭嗎?
不過都無所謂了,他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還有……小滿。
“榮宣!抓住我的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放開!”
葉滿吼道。
“叮,尊敬的葉滿女士,您預支的屬性點數已到賬,鑒于您目前情況緊急,有關借貸的相關事宜容我之後再為您講解。那麼祝您接下來的生活,得償所願。”
葉滿都能想象得到它那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可她現在别無選擇。
她做不到讓榮宣死在自己面前。
葉滿支出半個身子在平台外面,一手抓住水泥地上突出的鋼筋,一手奮力地拽住榮宣。
我靠,這死小孩吃什麼長這麼重。
驟然停在半空,榮宣迷蒙地擡頭看向呲牙咧嘴的葉滿。
待意識回籠,逃過一劫的男孩欣喜異常。
“小滿!”男孩笑着喊道。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隻見賀向文站在一旁,也從邊上支出個腦袋來向下瞧。
“啧啧,還真給你救到了。”
他唏噓道。
說罷又拿出槍來指着葉滿的腦袋道:“尊敬的葉小姐,能麻煩你放手嗎?”
榮宣乍然驚懼,掙紮着哭喊道:“小滿你放手啊!讓我掉下去就沒事了……”
他不要緊的,他從生下來那天起就注定了結局,即使長大了也不過是跟爺爺一樣做殺人越貨的活計,每天活在鮮血和死亡之間。可是葉滿不一樣,葉滿是葉家父母的掌上明珠,擁有許多美好的事物,她能給别人帶去幸福。
他不害怕死亡,死了他就可以見到趙叔叔和榮球球了,他就能記起來他們的樣子了……
“閉嘴!榮宣!不要把死看得那麼輕巧!”葉滿死死抓住榮宣的手,即使胳膊劇痛也不肯放開。她使出渾身力氣說道:
“我會忘記你的……因為我忘記過你一次所以我知道……榮宣,你要是現在死了,我一定會忘記你的!”
榮宣愣住。
女孩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可即使如此,她看着自己的眼裡也隻有堅毅。
五六歲的孩子記不住什麼事情,就像她記憶裡從沒有出現過什麼鄰居,她的記憶裡也沒有出現過榮宣。
也許前世他們也一起上過幼兒園,玩過同一個玩具,可是這個男孩出現在她生命裡的時間太短,長大後的她早已将有關他的一切抛之腦後。
她不知道是否前世的她也是這個男孩的第一個朋友。
又或許男孩在擁有第一個朋友之前就已經死去。
“如果我死了,你會忘記我嗎?”
這是葉滿看到榮宣的信時突然意識到的。
原來她忘記了。
就像他從未來過。
葉滿借來的數值隻能維持五分鐘。她想把榮宣拉上來,可是劇痛的手臂如何都不聽使喚。她隻能無視黑洞洞的槍口對着賀向文說道:“把他拉上來我就跟你走,否則,我跟他一起跳下去。”
“你如果還想要你的錢,你應該知道要怎麼選擇。”
腦中7号适時提醒:“葉滿女士,您應該知道如果在這個距離下您被槍打中腦袋,我們是無法讀檔的對吧。”
“若他突然發狂,您就真的沒命了。”
葉滿也知道跟綁匪談條件是很危險的事情,沒有任何一條綁架自救方案内包括“威脅綁匪”這一技巧。
可賭徒如她,是這樣的。
除了心細如發也需要膽大妄為。
她在賭這個男人雖然殺人如麻卻也懂權衡利弊。
聞言,賀向文将槍口移開了一寸,看着葉滿故作疑惑道:“小姑娘,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他抓住葉滿後領,對她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放我後半輩子的飯票下去的,但是你這個朋友,對我而言死的比活的好。”
他撤下指着葉滿的槍,轉而指向吊在半空的榮宣。
“等……”
“砰!”
宿鳥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