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周二。
夏日中一個難得的陰涼天,空氣中彌漫着雨的氣息,密密麻麻地砸出沉悶的聲響,一眼掃過去全是霧蒙蒙的,灰暗又頹廢。
但一般在雨後的第二天,會迎來嶄新的溫暖甯靜,一如洗刷去所有的疲憊髒污和悲傷,破繭重生。
林随安居家辦公,一整天都沒有出門,伴随着淅瀝的雨,他沏了一杯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但其實并看不清楚,雨滴聚集在一起下墜,模糊了玻璃,他這樣看着,看了很久,久違的也會感覺到一點孤獨。
也許孤獨這樣痛苦的情緒總是會增添許多靈感,林随安今天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直到他給自己準備好了晚餐又吃掉,這場雨才有了停下的趨勢。
林随安盤坐在沙發上,挑了一個近期比較火的電視劇打發時間,南瓜窩在他懷裡,躺得安逸。
徐悠南今天回來的比平時晚很多,林随安聽到開門的動靜起身去迎接他,看見徐悠南靠在門邊低着頭,垂下的發絲微濕,衣服上還挂着水珠,看上去有些頹廢。
林随安看着他,慢慢停下了腳步,徐悠南在此時擡起頭來看他,燈光昏黃,他的面龐柔和憂傷,對着他說:“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林随安什麼也沒問,穿上外套拿過手機就和他走了。
雨已經徹底停了,在茫茫夜色中,徐悠南發動了車,林随安坐在他身旁,陪他一起從夜色昏暗到天光漸亮。
一晚上的車程,徐悠南神情有些憔悴,眼中蔓延上了一些紅血絲,他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氣,解開了安全帶。
林随安下了車,迎面一陣風吹來,帶着微涼的濕潤,他擡眼望去,是一片呈滿了月光和日光的湖。
太陽就要出來了,可月亮還沒走,全落在湖面上。
徐悠南牽起林随安的手,走到湖邊的石凳上坐下。
蟬鳴蘇醒,鳥啼婉轉,明月即垂,紅日将升,他們趕上了好時候,又坐到了好地方,風景一覽無餘。
徐悠南看着遠方,思緒也飄遠,說:“我姥爺很喜歡坐在這個地方看日出。”
“他說這片湖的日出是最好看的,尤其坐在這。”
“他起得早,平時天不亮就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裡等着,我在的時候就會叫上我。”徐悠南輕輕笑了下,“他總說姥姥懶,起不來,不願意陪他來看。”
林随安靜靜聽着,想起徐悠南曾拍給他過一張日出的照片,照片中的地面上有兩道影子,應該就是徐悠南和姥爺,他從未見過這位老人,但在徐悠南的描述中能拼湊出一二。
“他還說,總有一天一定要拉着姥姥來看一次。”徐悠南說着,笑容散了。
“去年,姥爺去世了。”
那是個很平常的早上,姥爺卻一反常态一定要姥姥去陪他晨跑,看一次日出,姥姥就陪着他去了。
一切都好像和平時一樣,姥姥姥爺看完日出回了家,姥爺就跟姥姥說:“我想睡一覺,你記得一會叫我。”
姥姥應了,等做好午飯了,姥爺依舊沒有醒來,姥姥就去叫他起床,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姥姥剛開始有些生氣,後來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顫抖着去摸姥爺的手。
姥爺不在了。
當徐悠南和父母得知消息趕過去的時候,看見姥爺毫無聲息地躺在那裡,安詳的閉着眼,看起來就和平時午憩一樣,可去摸他的手,一點溫度都沒有了。
徐悠南拉着姥爺的手,有些恍惚,一個他敬愛的,鮮活的人就這樣離開了,毫無征兆。
林随安聽完心很久才平複下來,對此他完全能感同身受,“人在離開時總是很倉促。”
“我的父親也是。”
徐悠南頗為意外地看向他,像是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林随安也看着他,歎息般的說:“我從沒和你說過這個,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為一場車禍。”
他說着笑了下,卻笑得悲哀,“因為我的任性。”
“車禍真的很恐怖,但我卻沒受很重的傷,再睜開時我躺在醫院的床上,父親已經不在了。”
徐悠南手撫上他的手臂,小心地去觸摸他的疤痕,說:“我知道。”
林随安一愣,扭過頭疑惑的看着他,徐悠南沒再多說,隻是問他:“你想不想見我的父母?”
天亮之後,徐悠南先帶着林随安去見了姥爺,在姥爺的墓前遇見了同樣思念着他的姥姥。
姥姥帶了很多姥爺愛吃的零食和水果,看見徐悠南時親昵地叫他:“小南啊。”
徐悠南俯身抱了抱姥姥,姥姥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林随安身上,對着他溫柔的笑了下。
林随安趕緊打招呼,叫道:“姥姥好。”
“你好,你是小南的朋友吧,長得真好。”姥姥長着一雙笑眼,看起來慈眉善目,“謝謝你還陪着小南來,辛苦了。”
他們陪着姥姥在姥爺墓前待了很久,等他們離開時姥姥溫柔的和他們道别,拒絕了他們要送她回家的想法,說自己還想再陪姥爺說會話。
徐悠南和林随安明白她,隻是在離開時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很久,徐悠南歎了口氣,“姥爺走後,姥姥就變得很孤單。”
林随安牽起他的手,“那我們多來陪陪她。”
林随安說着,也想起自己的爺爺奶奶和姥姥爺爺,他一走就是好幾年,平時隻靠電話聯系,回來之後見面的機會才多了起來,隻慶幸四位老人身體依舊康健,讓他還有來日方長的機會,能與他們時時記挂,常常相見。
回程的路上林随安思索着見面要買哪些禮品,指揮着徐悠南開到商場,買了大大小小一堆東西,直到拎着東西到了門口才後知後覺地思考最重要的問題。
“你父母知道我們的關系嗎?”林随安試探着問。
徐悠南欠揍地說:“這回見了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