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之前的折子統統看一遍,喻長安對原身又高看了一眼。
這位皇長子倒是身……
喻長安覺得這麼說自己有些奇怪,但這位皇長子确實頗有……身殘志堅之味。
哪怕身體不好,纏綿病榻,也不受重視,但他依舊關心朝政大事,關心黎民百姓。
就好像蜀川水患一事。
這本不是他的工作,不是他的分内事,但發現百姓受苦,他還是在朝堂上參了甯光宗一本。
哪怕孤立無援,也把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倒是不知道,這位病秧子也是一個性情中人。
那奏折寫的,幾乎就是指着甯光宗的鼻子在罵他忘本負民,隻圖眼前利益,不顧深陷水火的黎民百姓。
罵得喻長安看得……很爽。
但爽歸爽,看完了自己之前的折子之後,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抱着小黑,陷入了沉思。
情感上是舒坦了,把大奸臣裡裡外外罵了一通。
但現在要怎麼收場?
甯光宗為人陰險,報複心極強,自己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這麼不留情地罵了他,他現在應該恨死自己了。
難怪直接送陰親大禮包。
就是不知道他後面還要怎樣報複自己。
——
倒也不用喻長安自己繼續猜測,第二天一上朝,甯光宗就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了。
喻長安也沒客氣,借着用袖口掩面咳嗽,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大奸臣。
甯大人倒是和傳統奸臣的形象不太一樣。
他比趙奉先小上十幾歲,此時穿着藏藍的朝服,站姿挺拔;灰白的頭發被整齊地束在發冠裡,五官端正,眉眼間隐隐還有一股久居高位的傲氣。
他報複的方式也很直接,最近在朝上的大事就是蜀川雨災,他幹脆向齊幽王建議,反正喻長安自弱冠就一直留在朝中,從未出去曆練過,倒不如借此機會,讓心系百姓的殿下去蜀川治水。
“臣以為,皇長子殿下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喻長安心說我去你媽的合适不過。
還出去曆練。
甯光宗這個老東西分明就是想直接弄死他。
眼下就快入冬了,蜀川之地的冬天雖然沒有京城冷,但實在濕寒。
帶着水汽的冷風往人臉上一拍啊,那真真就是刀子割臉。
這是獨屬于南方的冬日魔法攻擊。
皇長子自幼身體多病,心肺孱弱,最怕的就是這樣潮濕而陰冷的環境。
而且讓他一個一直在禦史台工作的文員去治水?
多少有點小材大用了。
而且這裡面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太多了。
就算自己是個健康人,雖然沒做過但完全知道怎麼治理雨災,這一路上可以動手腳的地方也太多了。
赈災的銀兩與糧食都由戶部一手負責。
這兩樣,哪個出了差錯,那都是殺頭的大罪。
可偏偏,喻長安現在無法開口拒絕。
他剛剛才罵完甯光宗棄黎民百姓于不顧,此時若是自己也拒絕了這差事,那可顯得他太小人了。
更何況,喻長安也沒想拒絕這個差事。
在救人的事情上,小喻同學一向喜歡多管閑事。
更何況現在朝中隻知雨災,還不知那山谷上遊多處的堰塞湖。
如果自己去可以提前疏散百姓,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喻長安覺得,和那麼多條人命比,朝堂上的辯論勝負實在是不值一提。
根本沒有可比性。
加上甯光宗應該是事先和齊幽王說好了,兩個人一唱一和,幾乎沒給喻長安開口的機會,這件差事就這樣荒唐而随意地落在了他頭上。
散朝的時候,喻長安借着跪拜之禮,遙遙地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便宜爹。
齊幽王倒是和史書記載的形象差不多。
他大腹便便,将原本威嚴神武的龍袍撐得有些滑稽,酗酒成性,就連上早朝,一邊的小太監都端着酒壺,時不時幫他滿上一兩杯。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喻長安的錯覺,在和自己對視的時候,流珠冕冠下的那雙眼睛似是不敢和他對視,掃了他一眼便移開。
很像是在懼怕什麼。
當然,也有少數明事理者,看出來了甯光宗這是想公報私仇,逼死那位病恹恹的皇子。
趙奉先就是其中一位。
一下朝,這位老先生就疾步來到喻長安面前。
“殿下糊塗。”他皺着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殿下并不适合去做此類差事。”
剛剛在朝上,唯一提出了異議的也是這位趙大人。
喻長安笑着和他拱拱手:“倒是多謝趙大人剛剛替我說話了。”
趙奉先眉頭皺得更緊:“所以殿下為何不替自己辯解一二?”
“辯解?”喻長安樂了,“您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甯光宗如此大膽,就是仗着齊幽王站在他身後。
連自己親爹都由着甯大人提出這般建議,那他自己辯解再多也是無用的。
趙奉先不傻,聽了喻長安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人表情一凝,嚴肅道:“殿下不可自輕自賤。”
喻長安一愣,随即笑道:“沒有自輕自賤,隻是認清了局勢罷了。”
“……那殿下打算如何處理眼前的局勢。”
說實話,喻長安真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