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湊巧,陸珩正好把他扔在了他剛剛翻動的書架前。
但此時,看着書架上堆疊的竹簡,喻長安愣了一下。
原因無他。
剛剛還在層格裡羅列的滿滿當當的竹簡,此時居然隻剩下了零星五六卷。
消失不見的,正是自己剛剛才看過的齊文帝的日志。
诶?
喻長安不信邪,又在上下兩個層格裡大概翻了翻。
真的不見了。
喻長安腦海裡浮現了剛剛甯貴妃進來時的陣仗。
她剛剛就站在這個書架前。
而她背後有兩個小太監,一直低着頭站在她身後,手上端着的托盤拿綢布蓋着,不知道下面是什麼。
喻長安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
早知道剛剛就偷偷藏一卷了。
*
子時打更,喻長安順着來時路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永安宮。
約莫是半夜的氣溫又降了下來,此時他沒穿披風,夜風悄悄吹過,吹得他骨頭縫都跟轉打起顫來。
心口的氣管也跟着開始隐隐作痛,連帶着腳步都虛浮許多。
壞,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宛如弱柳,走兩步就喘風一吹就倒。
可他又走不快,在藏書閣已經消耗了他大半的體力,此時一個人走在紅牆間,疲憊感竟是不住地往上湧。
永安宮,李朝生早就在門口伸長脖子,望眼欲穿。
見他家殿下帶着夜露匆匆趕回,他一拍大腿,趕緊迎上去。
“奴才該死啊!”他将一個暖好的湯婆子塞進喻長安手裡,然後趕緊領着主子進到室内,“是奴才考慮不周,阿落已經将暖身的姜湯煮好了,秋夜陰寒,您可千萬别受涼啊。”
屋裡确實比外面暖和了許多。
也是到了溫暖的室内,喻長安搓了搓手裡發燙的湯婆子,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冰涼了。
氣管裡的悶痛也越發明顯。
所以盡管不喜歡姜味,在阿落把那碗姜湯端來的時候,喻長安還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放下碗,他又趕緊倒了杯蜜水灌下去,才沖淡嘴裡那股姜辣。
李朝生這時候問:“殿下,那晚膳還在小竈房暖着呢,要不給您端過來,您多少吃點再休息?”
他這麼一說,喻長安才覺得肚子裡有點空。
剛剛在藏書閣估計是太緊張被發現了,竟是忘了餓。
但到底是這一來一回累着了,加上擔驚受怕,所以他草草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
李朝生有些擔心,問他要不要請周太醫來看看。
喻長安捏了捏有些脹痛的太陽穴:“不是大問題,洗漱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這個決定是正确的,因為他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不過睡着歸睡着,許是晚上這一路到底吹了冷風,喻長安睡得并不安穩。
哪怕完全縮進了被子裡,身上還是有點忽冷忽熱。
燭影綽綽,寝殿内隻能聽到那輕輕淺淺,不大規律的呼吸聲。
而就在這時,床簾上忽地映出一道很是高大的影子。
青白的大手随意地撩開那厚重的簾子,陸珩垂眼,看向床上幾乎縮成一團的人。
活人感受不到,但他卻可以清晰地覺察那自四面八方緩緩彙聚的陰氣。
這對鬼物來說是美味的陰氣,此時正折磨着床上的人,讓他既不能完全入睡,又不能徹底清醒。
許是今日在外呆得晚了,竟沾染了如此多的陰氣回來,難怪睡不好。
如果放任這些陰氣不管,相信用不了一時半刻,喻長安就會被徹底魇住。
估計又是一場大病。
幽綠的眼睛就這樣盯着那張略顯蒼白的臉看了一會兒。
……罷了,還是得讓他再活一段時間。
如此想着,男人俯身,冰冷的掌心便覆上了那雙緊閉的眼睛。
不多時,淺亂的呼吸一點一點平穩下來。
見差不多了,陸珩準備收手。
卻不想,一隻溫涼的手忽地攥上他的手腕。
陸珩動作一滞,低頭,發現喻長安沒醒,隻是攥着他的手腕往懷裡帶了帶。
皇長子一向身體不好,羸弱畏寒,所以還未入冬,就已經蓋上厚些的棉被了。
此時他被角塞得嚴實,陸珩被這麼一拉,沒有體溫的手驟然被拽進了一片暖融之中。
喻長安邊拉他還邊嘀咕了句什麼。
“碩士證快回來……”
陸珩不知道碩士證是什麼,隻當他在說些胡亂的夢話。
皺眉,他毫不費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卻不想,喻長安的手指本能跟着又抓攏了一下,這次卻抓了個空。
他有些疑惑:“跑掉了嗎?”
“……唉。”
任誰都能聽出那一聲輕歎裡的遺憾。
說着,細瘦的腕子又縮回了被子下面,連帶着整個人再次蜷了蜷。
明明沒什麼特别的動作,但就是像孤單至極的小動物,透着一股難以忽視的委屈巴巴。
看得人心裡一軟。
陸珩擰了擰眉。
——
映在床簾上的高大人影倏地消失。
一隻小黑貓出現在床邊,懶洋洋地扒拉了一下那略顯厚重的被子。
下一秒,睡着的人像是福至心靈,朝它的方向一撈。
小黑貓躲閃不及,直接被撈進了暖洋洋的被窩裡。
正在做夢的喻長安摟着失而複得的畢業證書,嘴角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找到了。”
低聲呢喃,喻長安又把懷裡的東西仔細摟了摟。
小黑貓:“……”
皇長子很瘦,此時它被抱在他胸前,隔着薄肌,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一下一下,不輕不重。
鬼是沒有溫度的,但此時,四面八方的暖意像是要重新為它注入體溫一樣。
原本已經伸出去的爪子一頓。
最終放棄了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