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色微亮。景玥從睡夢中幽幽轉醒,見火堆早已熄滅,隻留下一堆灰燼緩緩冒着青煙。她揉了揉眼,四處看去,卻找不到闵公子的身影,心裡一沉。正掙紮着站起身來,就見自己身後不遠處,他手裡拎着一根粗木棍走來。
“吓我一跳,以為你走了。”景玥把擔心脫口而出。
闵公子眼光一閃,冷冷道:“該走了,拄着這個。”說完,把木棍往她腳邊一扔。
景玥低頭看了看,納悶道:“現在走?再等等吧,天剛剛亮,也許那些人很快會找到這兒來呢?”
闵公子面無表情看過一眼,轉身就走,速度之快出乎她的預料,轉眼已經到了一丈開外的地方。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她也着了急,趕忙彎腰撿起木棍撐在手臂下,一瘸一拐追上去。走了一炷香時間,她實在受不了隐隐作痛的腳踝,忙張口喊他等等。他好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趕。無奈之下,她隻得忍着疼跟着走。好在老天見憐,很快從前面不遠處來了一隊人,領頭的是石彪。
景玥跟看到神仙一樣,興奮的大喊道:“石大哥?!石大哥!我在這兒!”
石彪最先見到闵公子的身影,明顯一怔,随後眼光掃到他身後一瘸一拐的景玥,立刻奔過去扶住她,緊張問道:“你怎麼了?腿摔了?疼不疼?還能走路嗎?”
景玥心裡一瞬的溫暖,忙笑着搖頭:“不礙事,隻是腳崴了,還能湊合走。對了,找到啞叔了嗎?”
“昨晚田嫂帶路,我們在啞叔滾下山的地方找了一夜,在半山腰找到他。可是沒見着你,急死我了,還以為你出事了呢。”石彪說着,很順手的幫景玥撣去粘在肩頭的幾片落葉。
走在前面的闵公子幾步又退回到景玥身邊,看向石彪語氣不明道:“愣着做什麼,人找到了,你不要趕回去交差呢?你出來一夜,不怕嬌妻在家中等得心焦麼。”
石彪噌的收回手,腳下退了兩步,正色道:“闵公子說的是,玥兒沒出事大家就都放心了,那個……趕快回府吧。”
景玥敏感的察覺到石彪似乎很畏懼闵公子,不及細想,過來兩個小子擡着一副簡易擔架。石彪想帶她回郡守府,被她拒絕,隻好送她回家。果然,啞叔已經回來,身上隻受了些輕傷,在屋裡睡覺。田嫂見人平安歸來,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忙前忙後的替她請大夫熬藥。一個月後,一場意外風波漸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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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四月初一,是石夫人50壽辰。景玥自然要去拜壽,壽禮必不可少。想來想去,她決定繡一副壽字圖。這樣一來,養傷期間,每天早起晚睡,終于如期完工。壽宴當日,她知道郡守府一定客似雲來,石夫人未必有時間招呼自己,索性等到日落西山,才拿着禮物去拜見。到了門上才知道,原來晚上是石府家宴,還請了幾位特别嘉賓,其中一位竟然是姜寶公主。既然公主在,那伺候公主的人一定也在,想清楚這一點,景玥隻想放下禮物就走。誰想到門上的人去回過話,說石夫人想見見她,無奈之下,隻得去大廳當面見過。
“玥兒,你怎麼才來,”石夫人早就等在門口,拉起景玥的手,眼中滿是欣慰道:“我想着差人去請你,又怕你腳傷剛好懶怠動彈,誰想到你竟來了。怎麼這樣見外,還送了禮來。”
景玥忙蹲身一拜,口中道:“多謝伯母惦記,我的傷已經痊愈了,這些時日多虧您時常派人來探望又送了許多補藥,我才能好的這樣快。今日是您五十大壽,玥兒沒什麼好東西可以孝敬,隻能親手繡一副百壽圖,以表心意。請伯母笑納。”
“好好好,”石夫人趕忙扶起景玥,不住點頭道:“難為我的玥兒這樣懂事,這份禮物啊,正合我的心意。明兒一早我就叫他們把繡品做成屏風擺在卧房,天天看着好像你陪着我一樣。”景玥笑了笑。
一個丫鬟從廳内出來,福道:“夫人,老爺請您跟景姑娘進去說話呢。”
石夫人擺擺手,拉着景玥要進屋去。她是打定主意不進去的,畢竟人家是一家人,何況還有個看自己不順眼的公主。誰知道石夫人興緻很高,說什麼也不放人。無奈之下,兩人一起進到廳裡。放眼看去,姜寶公主坐在正面上座,一旁側方是石福成和石夫人的座位。另一側居然是闵公子,然後下手才是石彪和君雅。這個排位讓景玥覺得很是怪異,但眼下不是好奇的時候,忙蹲身下去給衆人行禮。雖然石福成是主人家,可君臣有别,沒有姜寶公主發話,誰也不敢叫蹲在那兒的人起身,幾雙眼睛一起看向主座。唯獨闵公子,悠閑的端着酒杯喝酒。
“是景姑娘,”姜寶輕聲一笑,嘴角透出一絲譏诮,“聽說你去踏春結果摔下山,困在山裡一夜?”
景玥點頭道:“是。我不小心滑下山坡,崴了腳。幸虧石伯父派人找來救了我。今日我來不單單為慶祝伯母五十大壽,也是想再親自拜謝伯父的救命之恩。”
姜寶扯了扯嘴角兒,端起酒杯淺酌一口,沒說話。
石福成見狀,趕快接過話去,笑道:“玥兒嚴重了,世交之宜何須客氣,難道明知你遇險也不去救麼。來來,快入座,坐着說話。”
“是啊,既然是舊相識,自然比外人要上心。”姜寶話中有話,一雙眼故意盯着君雅道:“那天晚上雅雅也是擔心的不行,一夜沒睡呢。”
君雅臉一紅,“公主别笑我,我隻是擔心……玥兒會出事。”
“是擔心夫君多一點兒吧。”姜寶一語中的,“不過也對,你有孕在身,他不隻是你一人的夫君,更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說着看向石彪道:“救人是不錯,萬一雅雅的身子有個好歹,隻怕你也擔不起呢。”
君雅又害羞又怕丈夫受委屈,想開口替他開脫。
石彪一句話攔在前頭,正色道:“公主說的是,在下謹記,今後定不讓雅雅再憂心。不過這回的事,我想雅雅能理解我。她善良又孝順,不忍見玥兒出事也不想爹娘擔心,不然不會特意去找歐……闵公子幫忙了。”
話音落處,衆人的眼光不自覺的往闵公子身上飄去。景玥見他神色自若的飲着酒,仿佛那天的事跟他沒關系似的,心道:姜寶跟自己不對付也就算了,何苦拉上石彪,他救人還救出不是了。沉了口氣,端起桌上的酒杯道:“提起這話,我倒是還欠闵公子一句‘謝謝’。若非那晚你肯出手相助,隻怕我的腳傷不會好的這樣快。我敬公子一杯。”說着舉起杯。
闵公子擡眼淡淡一掃,拿起杯子在唇邊輕輕一碰便擱下。景玥一笑,沾了下唇就放下杯子。在座幾人又不約而同看向闵公子,尤其是石福成,眉宇間似有為難之意。景玥管不了這許多,找個借口說要更衣便退出廳去。一時間到了花園,春日裡百花開放,暗香浮動,格外誘人。正在花間欣賞,身後傳來一陣冷笑。
“呵,景姑娘真有雅興,在賞花啊。”是姜寶的聲音。
景玥扭頭看去,隻她一人站在那兒,身後沒丫鬟跟着。福身行禮道:“公主殿下也是好興緻,要來一起賞花麼?”
姜寶哼了一聲,“本公主千金之體,你隻不過一介草民,也配跟我一起賞花?!”語氣中是赤裸裸的挑釁。
景玥微微一笑,“既然公主不願,那民女先行告退,失陪了。”說着,轉身要走。
“你站住!”姜寶出聲阻攔道:“誰準你離開了?!本公主的話還沒說完呢。”
景玥又轉回身子,“請問公主有何見教?”
姜寶一扯嘴角兒,“我問你,你跟闵是什麼關系?”
景玥愣了下,微笑着搖搖頭道:“沒關系。”
姜寶似乎不信,橫眉道:“我警告你最好說實話,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事瞞着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有事?”景玥故意皺眉道:“民女沒有任何事需要瞞着公主。如果你是指闵公子的事,我剛剛說的就是實話。我跟他隻是簡單的認識而已,哦,我們碰面的時候雅雅都在場的。公主若不信,可以去求證。”
姜寶冷笑一下,“伶牙俐齒。你以為随便找個理由就能打發我?!如果你們不熟,你失蹤的那天晚上,他為什麼去山上找你?我勸你想清楚再回答。就算你們有什麼,我也不會為難你,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他?!”景玥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兒,愣了半刻,忽然笑起來。
姜寶沉下臉來,盯着她低喝道:“你笑什麼?!被我猜中了是不是,你喜……”
“絕對沒有!”景玥忙打斷她的話,一本正經道:“公主殿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喜歡上闵公子。你大可以安心,他自始至終都是你的男人。”最後四個字像帶着魔力似的,姜寶一聽到,原本僵着的臉立刻柔和起來,眼底閃過幸福和期待的光芒。景玥抓住了這個細微變化,立刻加了把火道:“公主跟闵公子是天生一對,這是衆人皆知的事啊,民女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而且民女認為,他既然選擇了侍奉公主殿下,就一定會對你忠貞不二的。你若是真心喜歡他,就不應該懷疑他對你的用心啊。而且退一步講,其他人有幾條命幾個膽子也不敢觊觎公主的伴侶的。”
一番話下來,姜寶的眼神由柔和又變成疑惑,“你、你說什麼?他……侍奉我?伴侶?!”
景玥不好把男寵這個字眼說出口,委婉道:“雅雅已經告訴我了,闵公子是公主的……公主身邊的嬌客。找到真心喜歡的人相伴一生,公主是有福之人。”
話音落處,姜寶足足愣了半晌,才撲哧一聲笑出來。見她捧腹的樣子,景玥不明所以,又不好打斷,隻得看着。聽她邊笑邊道:“哎喲,笑死我了,呵呵……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闵是……是我的男寵,哈哈哈……雅雅說的?她膽子不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