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紗正伸手去拿桌上的涼飲,不可能動作停在半中間。
她取了飲料,喝了一口平複心情。正跟她閑聊的女孩有點奇怪地問:
“和紗,你的手怎麼在抖?”
和紗眨了兩下眼,笑了笑,謊言流水般淌出來:“抱歉,最近在寫殘暑問候,可能字寫太多了。”
對面立時露出驚訝的神情,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到這邊,于是小聲驚訝道:“你竟然都是自己寫的嗎?我都是找人代筆,你好厲害。”
和紗微笑:“沒那種事。”
她當然也是找人代筆寫的,
兩個人繼續聊天,和紗的語速放得很慢,耳朵在悄悄聽那邊夏油傑跟外祖母的聊天。
和紗覺得,夏油傑可能沒意識到她能聽得這麼遠。
對方先是似笑非笑地遙遙看了看她,然後對外祖母說:“既然會問我這種問題,想來您心裡已經有了人選了吧?”
外祖母詫異了片刻,點頭說是,然後從口中吐露了幾個名字,說:“其實我已經為她相看了幾家,隻是不知道哪位比較合适……您有什麼高見嗎?”
和紗聚精會神聽着,外祖母找的那些人,基本跟珠緒奈給她看的名單相似,全是寺廟或是神社的繼承人。
聽外祖母言語間,比較屬意那個年長她16歲的男人。
對方是有名大社的繼承人,家族有數百年曆史。不光是現金流充足,社會地位也很高,如果真的能嫁進去,對栖川家應該是一大助力。
但這跟和紗的打算截然相反。
她也早早考慮過結婚對象的問題,最終定下的标準是對方要好把控。
不管是家族實力還是結婚對象的性格,總之對方得有絕對弱點才行。
她要繼承家業就隻能找人入贅,然而入贅的都是些什麼貨色,看看她父親就懂了。
和紗得用很長時間慢慢挑選對象,但是外祖母很可能在高中就給她訂婚,那麼她畢業後必然要悔婚。
這時候如果對方家族是個硬茬,事情就會很難辦。
尤其外祖母現在說的這個人,對方年齡是她的兩倍,她經驗不足,很可能鬥不過。
而且他背後的家族實力太硬,她很可能不明不白地嫁過去,聽話就能活着生兒子、要是做了什麼太出格的事情,「病故」也不是沒可能。
真難辦真難辦,怎麼總是給她出難題?
婚姻大事被拿給外人讨論的窘迫,馬上就被現實問題壓倒了。
和紗心情煩躁,她強壓着跟面前的少女交談了兩句,就提出要離開。
“不和外祖母打個招呼嗎?”對方有些驚訝:“還有郁代等會也要過來了,她一直很想見你……現在就要走了嗎?”
和紗點點頭,帶着有些為難的笑說:“理方還在家裡,我稍微有些擔心……”
她不必說完,聽者自然會在心裡幫她補全後面的意思。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少女果然露出敬佩的表情,說:“你真了不起,和紗。什麼事都做得那麼好,還這麼溫柔。”
……品出了點陰陽怪氣的味道,不過沒關系,就當是在誇她了。
和紗笑着敷衍了兩句,擱下杯子轉頭就走。
她出門頭也不回地走了老遠,想着眼不見心不煩,終于把外祖母那些分析各家優劣的話抛在了腦後。
因為她一心向前走,也就沒注意到那位教主大人追逐而來的目光。
此時是下午六點,烈日差不多銷聲匿迹,紫色的霞雲正在緩慢地塗抹天空。路上來往的人很少,應該是都被邀請去參加聚會了。
和紗找了個沒人經過的位置,拿出來的路上新買的智能機,先給理方發了一條讓他好好做作業,又給淺見郁代發送了自己的坐标和停留時間,讓她有事想當面說的話可以過來。
然後她打開浏覽器的頁面,繼續找可靠的療養院。
必須得盡快把外祖母送到養老院去了。
或者她想出國養老也可以。
和紗跟外祖父的交流不多,隻有外祖母偶爾會教導她身為女孩要怎麼做——其中大多數和紗都不同意。
但即使如此,她們也是交流最多的。
在栖川家的氏族中,母親的荒唐幾乎是人盡所知的。她還在六本木養小白臉,那個人倒是能勾住她的心,叫她這麼久不膩煩……
總之母親是派不上用場,如果外祖母進了養老院,旁人就會覺得這個家有隙可乘,和紗就不得不提前應付外界的壓力,沒辦法專注地發展自己了。
她心亂如麻,翻了幾個療養院的詳情都覺得不如意,最後索性把頁面關掉了。
她開始看交友app。
手機機型和應用都是巴麻美推薦的,兩個人還商量了幾天在這上面的交友策略,但這兩天她那邊好像有什麼事,和紗沒有去打擾她,改為自己摸索。
這個應用的機制就是不斷篩選自己感興趣的異性對象。如果可以,和紗也希望練習戀愛的對象是好看的。
于是她充了會員,在上面大篩特篩。
很多她光憑第一印象就篩掉了,剩下的仔細看看照片、因為缺乏睡眠影響了大腦成像系統,看起來也有點怪怪的。
天色逐漸暗下來,但離她打算回去的時間還很遠。和紗純粹是打發時間,坐在那裡機械地篩了很久。
人工造的庭院假山上紮着枚悲歎之種。
從感受到魔女結界将要形成時,和紗就在等着。
悲歎之種孕育的過程是不可逆的,隻能等結界完全展開後再擊殺。
她一直等到将近八點,可能是宴會洩出的惡意滋養了它,随着一陣強烈的光芒閃爍,結界終于展開了。
和紗使用了靈魂寶石,變身,握着薙刀要進入結界時,有人問:
“要一個人進去嗎?”
和紗反問:“要是我說「你别進」你會聽我的?”
幾分鐘前她就隐約感覺到夏油傑出來了,果然是朝這個方向。
如果放在平時,她可能不太願意見到夏油傑,畢竟對方那一手不知幹什麼的「咒術」實在詭異,什麼東西都能團成球。
他一把魔女團成球,和紗就沒得打。沒得打就拿不到悲歎之種。
魔法少女本來就很容易因為悲歎之種的分配産生争端,這是個重要的原則性問題。
但現在是暑假,悲歎之種前不久也剛補充過,和紗覺得沒必要在意一顆或許不存在的悲歎之種。
她向後退了一步,薙刀也從手中消失:
“你可以一個人進去。”
“你不去嗎?”
“用你那種奇怪的招數不是比較快嗎,”和紗說,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你最好留神點。”
對方挑了下眉:“這是威脅?”
和紗:“……是好意提醒。”看在你幫我出工的份上。
每個魔女都有獨特的機制,這樣找對方法可以輕松打敗,但有時也會讓讨伐者陷入困境。
和紗此前碰到過的某位魔女,能把進入結界的人變成球在結界内彈來彈去。彈動次數是人一生中所撒過謊的次數,直到彈完才能恢複人形。
而她因為平時就謊話連篇的、
“……「因為平時就話連篇的」?”夏油傑挑了下眉。
和紗發現有點說漏嘴了,很信手拈來地找補:“我是說有些人,有些平時就謊話連篇的人,會稍微吃點苦頭……還有别的問題嗎?”
夏油傑笑着看她,直到看得她有點背後發毛了,才慢條斯理地說:“沒有了。”
他走到存在悲歎之種的假山旁,身形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夏油傑進入結界後,和紗想了想,還是沒有離開。
戰鬥這種事誰都不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萬一對方真出了什麼纰漏,她留在這裡充當第二層保險也是好的。
不過她所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
夏油傑進去沒一會兒,象征結界存在的光就劇烈閃爍個不停,最終在達到某一頻率時,夏油傑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庭院内。
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一陣仿佛人工似的雨,盡管和紗馬上躲閃,身上還是被打濕了一點。
她移動的時候,夏油傑同樣也在躲避這場「陣雨」。
雨水隻存在了三五秒,兩個人被淋濕得都不厲害。不過和紗還沒單純到以為這是自然現象,她馬上用魔法烘幹,問夏油傑:
“這是怎麼回事?”
對方這回倒是跟她道了歉,說是他最後有點小疏忽。
“這是會溶解記憶的雨,隻是稍微打濕的程度應該沒關系,”夏油傑認真說話的樣子難得讓人覺得可靠,他像是斟酌了一下,才說:“……這幾天别想太多,不會有什麼副作用的。”
“……”和紗有些僵硬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