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一片寂靜,除了窗外接連不斷的雨聲,就是走廊對面傳來的隐約交談。
見兩人都不動,丘比晃了晃尾巴:【怎麼了,和紗?】
栖川和紗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反而是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下一刻,閉攏的拉門被人扯開,一個渾身被雨淋透的男人急促地叫着村長的名字,看到房間裡是兩個女孩,他怔了下,馬上又問:“村長呢?”
“可能在最裡面的房間。”
和紗給他指了路,男人匆忙道謝,踉跄着往裡面去了。
他手裡有傘,來的路上應該也撐了,但無濟于事。他身上和傘上流下來的水在地闆上彙成一小灘。
冒着這麼大雨也要趕過來,絕不會是什麼小事。
和紗從房間走出來看了看,發現最裡面的門已經緊緊關上了。
不過沒關系。
她又向前走了兩步,閉上眼睛,從滂沱雨聲中精準挑出了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
“昨天又有住在村尾的人受傷了,一定是「那個」……已經越來越近了,會越來越近的!今年說不定就要出事了!您想想辦法啊!”
村長好聲好氣地安撫了他很久,然後親自把人送出去。
門再開的時候,那個男人的情緒明顯穩定很多,對着和紗她們一點頭就匆匆離開。
反而是村長停下來,态度比起之前對話和藹不少,問和紗有沒有聯系到車。
和紗找了人去問,但都說這樣大的雨很難進山。她如實搖了搖頭,村長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更放松了。
“沒關系,實在找不到車就在這多玩幾天,這麼大的雨,就算有車願意來,我們也擔心出事。”
和紗謝過了村長的好意,看着他又進了房間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珠緒奈停了停,小聲道:“是八尺大人?”
她指的是剛才男人和村長對話中的「那個」,和紗想了想,搖了搖頭:“或許不是。”
這村子是以「八尺大人」的怪談出名的,村子裡也有不少地藏菩薩的石像——據說地藏菩薩能壓制八尺大人的邪力。
但村裡的地藏菩薩塑像都隻是擺設而已,面前無供奉,上面也落了灰塵,不過是旅遊業的陰謀。
說到底,要是自己居住的村子真有這麼可怕的妖怪,哪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搬家?
和紗猜背後還有其他原因。
但此刻外面下着那麼大的雨,在無法離開、也不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的情況下,還是隻能靜觀其變。
和紗腦子裡裝不下更多事了,要是再有點什麼她真的會當場宕機。
她抱着丘比,找借口支走了珠緒奈,一個人坐在緣側發呆。
把相親的事說出來後,珠緒奈肉眼可見地不那麼緊繃了。她完全理解和紗想要安靜思考的心情,這回稍一暗示就離開了。
丘比被迫充當打發時間的布偶,和紗謊稱有個小實驗需要它配合,用繩子将它的四隻腳兩兩捆在一起,像隻死去的貓一樣在和紗腿上橫屍了近一整天。
雨下太久了也會讓人覺得冷。
等到日暮時分,四下都漸漸安靜下來,寒氣逐漸在夜晚的村子彌漫開來。
和紗聽到背後響起屐齒踏在木地闆上的聲音,很清脆。她知道來的人是誰,但是懶得起身。
夏油傑穿着他那件袈裟,在和紗身邊坐下來。
栖川和紗現在對和尚應激,她雙手托着在腿上躺屍的丘比,朝邊上又挪了挪。
以常人看不到丘比的視角,她的動作可能顯得稍微有些怪。
不知是不是錯覺,和紗覺得夏油傑朝她膝蓋上看了眼。
“你似乎有心事,”他開口,像往常那樣溫聲問:“有什麼事讓你覺得困擾嗎?”
和紗覺得奇怪,因為夏油傑是個聰明人,應該心知肚明他們兩個之間是什麼塑料關系,根本不可能互相關心。
所以這種問話是……挑釁嗎?
和紗笑得有些敷衍,不帶什麼情緒地說:“并沒有,勞您費心了。”
“……是嗎,我不這麼覺得。”
夏油傑看了她一會兒,神情竟然帶有幾份真摯,好像是真的在關心她一樣。
和紗的想法迅速從「他知道家裡讓我跟和尚相親了?」跳到「難道他想趁機把栖川家吞并」,一瞬間差點信息過載。
然而不等她深入想下去,就看到對方朝着她膝上的位置伸出手。
【和紗、……】
丘比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心靈念話剛起了個頭,下一刻,它原本小動物外形的實體就逐漸變得線條模糊,好像一抹黑線描邊的白顔料。
這抹顔料慢慢朝着一個方向聚攏、凝實,最終化作一顆半透明的白色球體,被牢牢抓進了一隻手中。
那隻手骨節明顯,掌骨比女性要寬大、——是夏油傑的手。
“……”
栖川和紗今天第二次因為過度驚吓直接站起來了。
這回夏油傑什麼也沒做,他臉上流露出的既不是輕蔑,也非那種假模假樣的悲憫,他很真誠地看着她,說:
“你在為自己所擁有的力量而困擾,對嗎?”
“……”栖川和紗沒說出話來,她這次徹底信息過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