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葉芹眼底青黑,雙目無神,興緻缺缺啃着饅頭,腦海中盤算着冰箱裡的那堆饅頭能撐到什麼時候。
初春的天氣涼寒,等公交車的人安安靜靜。
薄霧中,公交車燈光靠近,人們井然有序上車。
早上人們還未從睡夢中掙紮出來,大多數人都是頭前後搖,猶如一車僵屍,試圖在到達目的地前分清腦袋和身體。
姚葉芹一手抓着車後門旁的扶手,神遊天外啃着皺巴巴的饅頭。
這個牌子的饅頭太幹巴了,下次蒸的時候多放點水試試。
“小偷,把我錢還給我!”
在一車死寂中,這一聲怒吼不異于興奮劑,“僵屍們”迎來了回光返照。
姚葉芹腦海中的想法被吓跑,循着聲音看過去。
在公交車中間走道上,一位老頭面紅耳赤拉扯着一初中生,不依不饒掰扯。
初中生穿着藍白校服,稚嫩的臉通紅一片,雙眼濕潤:“我沒有偷你的錢,不是我。”
老頭扯着她校服外套,步步靠近,嘴跟個花灑一樣不停往外噴:“我看見了,就是你,小小年紀不學好,你個女娃沒父母養吧,偷老人家的錢。還錢,不還我就去你們學校告你!”
公交車上是沉默的大多數,人們撐着眼皮觀看這場鬧劇,一時之間沒有人出聲。
姚葉芹放松手指,白色塑料袋被戳出五個小洞,幹癟的饅頭四分五裂。
她吃掉剩餘的饅頭,梗着脖子咽下去,眼睛逐一掃過車上的人。
不小心對視上,世界頓時一片喧嚣。
【麻蛋,大清早吵死了】
【惡心老頭,就是想非禮人,還好沒纏上我】
【這老不死的也不像有錢人,人學生怎麼可能偷他】
【好可憐,管不了,怎麼還不到公司,我要遲到了啊該死】
【還是管管吧,人孩子都快哭了】
【說一兩句公道話吧,不過聽不聽就不是我的事了】
【不是我!都說了不是我!救救我,媽媽——】
【……】
姚葉芹看見幾位老奶奶分開了争執的兩人,女孩不停哭着,強撐着捂住臉。
“你們拉我幹什麼!是她偷了我的錢,你們不幫我還攔我,你們這是幫兇!”老頭神情激昂,紅溫遍布整張臉。
姚葉芹不想再聽見女孩心底的哭聲,側過頭看向對面車窗。
目光不經意間與一男人對上,三秒後她收起塑料袋,摁亮手機。
“你的錢是他偷的。”
短短一句話吸引全車視線,姚葉芹堅定指向對面車窗旁的男人。
【這娘們在亂說什麼,撕爛她的嘴】
男人:“我一直站在這,都沒靠近他,怎麼偷?”
姚葉芹晃着自己的手機,手機殼上從奶酪中探頭的傑瑞好似在嘲笑他。
“我錄了視頻,你上車經過他的時候偷的,還錢道歉,不然就報警。”
【呸真是倒黴下車弄死這娘們】
男人灰溜溜歸還了老頭錢包,也不管到沒到站,車一停立刻跑了。
姚葉芹垂下眼皮,切斷與他人視線接觸後,心聲也從耳邊消失了。
但這場鬧劇成功點醒了人們,壓低的交流聲從各處響起,時不時有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姐姐,謝謝你。”
臨下車前,蚊子般低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姚葉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也很高興幫到你。”
不等女孩反應過來,公交車到站了。
姚葉芹幾乎是瞬移下了車,一路拔腿狂奔,緊趕慢趕到達公司還是遲了十秒。
這個月的全勤泡湯了。
事已至此,悲傷也挽回不了,姚葉芹打起精神去到了工位。
屁股還沒沾上椅子就被主管叫去狠狠批了一頓。
姚葉芹一直低垂着頭,安靜沉默迎接着早春的狂風暴雨。
“……擡起頭來,你總是低着個頭幹什麼?能不能有點精氣神?”主管意正言辭。
姚葉芹無奈擡頭,盡量避免了目光接觸,但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什麼高材生,不還是要幫人打工】
她聽着雙重咒罵,神情麻木。
“……行了行了,你回去把昨天整理好的方案拿給我。”主管早間開嗓結束,随手打發了她。
姚葉芹松了口氣,好在方案昨晚熬夜整理好了。
她謹慎翻了一遍手中厚厚的一疊,想起了什麼,拍了拍身旁的同事肩膀。
“你昨晚做的數據呢?主管現在要方案。”
同事一臉震驚,“我還沒整理好,這方案不是星期五交嗎?現在才星期二啊。”
【我才不加班幹這活,反正罵的又不是我,裝不記得就好了】
姚葉芹下意識握拳,掌心生疼。
“我會跟主管說,漏了你的數據。”
同事無所謂,“沒事,是我忘了,你說吧,主管說就說了。”
姚葉芹聽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心髒在胸腔中上蹿下跳,她毫無辦法。
“方案呢?”主管的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姚葉芹木着一張臉進去了,不出所料又被橫批豎批,祖宗十八代都被拉出來逛了個早市。
艱難的早上過去後,同事一臉愧疚來找她吃飯。
“葉芹,我們一起吃飯吧,早上的事是我不對,我請你吃雪糕賠罪。”
【煩死了,人際關系真煩,要不是需要你頂鍋,我才不浪費這個錢】
姚葉芹一臉認真:“我昨天晚上跟你說了主管今天要報告這件事嗎?”
同事臉上的笑僵住,“說了,可是昨天快下班了,數據很多,忙……”
【誰像你一樣要錢不要命,你想舔老闆,拉上我幹嘛,煩死了,更不想出錢了】
姚葉芹依舊看着她眼睛:“我知道,我沒跟主管說這件事,我也不是想怪罪你,隻是确認一下自己有沒有遺忘這件事,我要确保自己落實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