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得确實是很好的。”顧相道，“隻是，殿下可曾算過，自九品選官到如今，百來年時間，朝廷已有多少官員出身世家？累世公卿，這幾個字的分量，恐怕無需臣多說吧。殿下當真要和她們作對？”

小野當真不解：“陛下并未完全裁撤九品制度，甚至還給蔭官，這樣還不夠嗎？”

“陛下恐怕早就想廢了九品制，何況兩者此消彼長，難道她們看不明白嗎？”顧相語氣溫和，“恐怕到不了那時，一向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會突然發現，面前擺着的隻剩下清粥小菜了。誰會甘心呢？她們第一個針對的就是大興科舉的人，陛下自然無人敢動，她們隻能找上殿下。若是旁的什麼人也就算了，殿下天潢貴胄，何必深陷這樣的污泥中去。”

小野沉思：“依姑姑看，該如何辦呢？”

“如今你同沈家那孩子辦的事情已經夠大了，再趁機整改下考功司，也算是好好薅了把虎須，還想再薅下去，猛虎可要發怒了。”顧相繼續道，“陛下奇思妙想，科舉之制确實可見成效，隻是時日還短，慢慢來吧，等有一天，這股力量可以影響到天下士子，自然無需人來費心改革了。”

沁涼的風從門口吹進來，小野視線投向門外，大片澄明的光灑在門口空地上，在這種天色裡，晴與冷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她起身拱手：“外甥受教了。”

“你還太年輕，心氣高，難免想做點舉世聞名的成就，隻是也别忘了也得多看看腳底下的路，才能走得更穩更長遠。”顧相繼續道，“方才那兩個孩子比你大個幾歲，也算得用，殿下有用的上的，就帶她們曆練曆練吧。”

小野：“這兩日就要科舉，正是用人的時候，那就多謝姑姑了。”

顧相滿意地笑了：“殿下快坐吧。”

跪了半天的顧明欣難得插了句口：“殿下若不嫌棄，小妹也願意效犬馬之勞。”

話雖這麼說，眼神卻一直往自己母親那邊瞟。

小野詫異：“二小姐怎麼還跪者呢，快起來吧。”

顧明欣嘴角微抽：“......”

顧相道：“還不快起來，難道還等着殿下請你。”

黃昏時分，小野向顧相告辭，回到自己馬車上，起駕回了樂園。

車裡已經點上了明燈，燭光晃動在冷白的燈罩上，小野倚在車壁上，心裡竟有些複雜，平心而論，顧相的話是相當有遠見的，可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兩日後，科考如期舉行，當天一群面色肅穆黑甲兵士将考場圍了幾圈，手執長矛，冷刃在日光下泛着寒涼的光。

無數考生極其家眷百姓擠在外面，見到這陣仗，心中好奇的同時難免心懷怯意。

“這是怎麼回事，哪來這麼多兵士。”

“看着這麼可怕，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唉，是不是前些天鬧得很大的那個什麼舞弊案件，所以今年加強了巡邏。”

“不管那些，閨女啊，家裡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

小野站在城樓上。

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站了滿街，站在高處望去，像是一片黑漆漆潮水。

“都準備好了嗎？”

“嗯”

小野：“放。”

下一刻，幾丈長的絹帛從大門兩邊緩緩垂落下去，上邊用朱筆寫着各項考場紀律，最後一行加粗的紅字格外凜冽。

“意圖作弊者，違反紀律者，一律送往刑部大牢，終身不得再考！”

等到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小野扯着嗓子喊話。

“諸位考生，我保證，今日來參加的學子，無論出身如何，無論年紀如何，隻以才學選人，同時，我也保證，意圖走歪門邪道的，你們一定會擔上終身罪責。今日考場有五千甲士巡邏監考，她們個個都是精銳，絕不容情，諸位最好不要心存僥幸。最後，希望大家，考試愉快，現在，開門！”

黑色大門緩緩打開，人群如潮水一般向門口湧動，她們大部分都是極其年輕的面龐，臉上洋溢着熱切的激動。

等到她們進去，會遭遇到最嚴苛的考前檢查。

小野緩緩笑了，身邊的沈逢眼睛有些濕潤，低聲道。

“真好，如果有一天天下男子也可以像這樣不受拘束的進入考場就好了。”

“也許吧。”小野轉身下樓，“畢竟，沈先生已經做了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