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過臉,正好對上裴賀的目光,又輕又靜。他的手從二人之間漸近的距離中伸出,微攏的掌心間是一朵軟白的薔薇。
周圍實在太靜,靜得能聽見風吹翠葉,雀鳥輕啼,靜得能聽見兩重極富規律的心跳聲。
虞泠緩過神來,慢慢放下覆在裴賀唇之上的手。
在那一瞬,卻被他的手反抓住。
薔薇落在二人之間。
裴賀輕笑:“你快要把我悶死了。”
沉默中,眼神交織成繭。裴賀松開虞泠的手,正色道:“現在可以說了,讓我等你多久。”
虞泠急着去找貴妃娘娘,便道:“至多五日,在宮外等我。”
言罷她轉身離開,不過兩步又回過頭。
裴賀靠在青石牆上,用手撥弄着那一縷枯藤,注意到虞泠的目光後,報以一清淺的微笑。
虞泠趕緊轉過身,入目是方才的那座石橋,提燈還放在原處,暖光漏在湖面恰好籠罩住那兩隻相互依偎的紙船。
她的願望。
......
“虞女史,原來你在這裡?方才我找了你好久也沒有找到。”瑤蠟擡起頭,将手裡的托盤交到她手中,“這是貴妃娘娘的補湯和蜜酪,便由你送進去吧。”
虞泠點頭,朝瑤蠟屈膝笑笑。
殿内,靜貴妃正靠坐在美人榻上,她阖着眼,任由燕春為她按揉着穴位。
虞泠進來,行禮道:“貴妃娘娘,百合蓮子羹來了。”
靜貴妃聽出了她的聲音,微微眯開眼眸,輕聲道:“放哪兒吧。”
她正要下去,靜貴妃卻出聲攔下了她:“聽聞你頗通藥理?”
聞言虞泠的目光默默移向了一側的燕春,後者向她抛去了一個肯定的笑容,虞泠明白這是燕春給自己在靜貴妃面前露面立功的機會。
于是她道:“婢子是略懂一些。”
靜貴妃使了個眼色,燕春便将殿内的宮人通通屏退了出去,而後她開口道:“本宮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虞泠垂首道:“能幫上娘娘是婢子之幸。”
靜貴妃笑笑,伸手讓燕春停下,一邊捧着那百合蓮子羹一邊道:“本宮自從生了皇兒之後,身體一直不如從前,常有體虛乏力之症,而且身材豐腴難以重回曾經清減之态。尤其是夏秋交界,早早便體寒難忍。”
虞泠估摸了一下,而後道:“娘娘可否讓婢子探探脈搏。”
靜貴妃點點頭,旋即虞泠小心上前探了其脈搏,脈搏無力虛滑,顯然是生産調養不力遺留下的病症。
虞泠在心中思慮了一番,而後退下道:“娘娘是因為當初生産殿下後調養不力留下的病症,體虛乏力,貴體心陽虛弱,寒濕侵襲。隻需祛濕驅寒,溫補陽氣。”
她的目光落在燕春手中的補湯,道:“娘娘日常所用的補湯中百合雖能益氣,卻是性寒,應改為柴胡,艾葉等驅寒草藥。”
靜貴妃跟燕春對視一眼,而後道:“此病症私密,本宮又諱疾忌醫,無法對太醫嚴明,既然你懂如何調理本宮的身子,本宮便将此事交給你。需要什麼藥材,隻管告知本宮,準你出宮去尋。”
“婢子省的。”
這幾日在宮中,虞泠基本将宮中各地摸了個清楚,如今她有機會出宮為貴妃尋藥,便是逃離李谲掌控的契機。靜貴妃顯然不知道李谲留下她的原因,在宮裡死了一個宮婢而已,誰又會在乎。
想着她剪開自己的袖口,從中掉出一顆藥丸。
死在尋藥的山中,從此世間便沒有這個人。
倏地有人敲了敲門,虞泠趕忙将東西收好,打開了門。屋外下了細雨,燕春收了傘,跺跺鞋底上的濕泥,她擡起迷蒙的雙眼看向虞泠:“你怎得才開門,我快教雨淋沒了。”
虞泠歉意笑笑:“誰知道姑姑你大半夜造訪。”
燕春變戲法似的拿出兩碟東西置在桌上,道:“娘娘今日吃的酪花還留了些,就這兩碗,分一碗給你,莫要叫那些小丫頭曉得,免得又吵我耳朵。”
虞泠笑了一聲:“那我卻之不恭。”
她吃着甜蜜的乳酪,問道:“今日是你告訴娘娘我懂藥理的?”
燕春神情一變,舔去唇邊的乳花,有些尴尬道:“是也不是,娘娘瞧着我身上香囊新奇,便問了一句,我就告訴她了。”
“多謝你啊,不然我哪有在娘娘面前說話的機會。”虞泠道。
燕春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你可不要辜負我的好心,千萬别做不好要連累我。”
“自然不會。”虞泠鄭重點頭。
她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看着燕春的笑容,感受唇齒間的奶香甜蜜,越覺得心中有歉,對不住,利用了你。
虞泠想起還留在朔北的阿滿,為自己留下輿圖的虞香斂,再是眼前的燕春,一個個雁過留波,還未察覺之時,就已被自己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