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唐連江連聲道。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整個人像是蜷縮在角落,用手繞着地上的枯草。
裴賀吩咐人打開門,接着走了進來,這才是他們距離三年之後第一次正式的會面。
他朝身後随之跟來的聞笛使了一個眼神,後者便立即取出紙筆開始記錄。
“說吧,一切都是怎麼回事。”裴賀認真道。
唐連江道:“禮部的題卷一旦出好是全閉封存的,需要三把鑰匙一起才能打開。尚書、侍郎還有我這裡各一把。”
他挫敗地垂下頭,“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真的出了事,我怎麼辯解都沒辦法。”
“所以,裴賀,”他正式喊了裴賀的名字,格外認真道,“人為制造的鐵證如山,是沒有漏洞的。”
裴賀看出來他無意求生,于是起身撫了撫自己的衣角,聞笛也起身将記錄的證言收好。
裴賀注視着一身狼狽的唐連江,道:“你怎麼知道沒有破綻?”
他轉過身離開,腳步之快幾乎讓聞笛小跑起來,他滿臉不解:“少卿,這個人明明就不想好好輔助您查案,是在幫他欸!”
“他怎麼想與我無關,我隻想查清這樁案子。”裴賀整理着袖口。
聞笛點點頭,又道:“不過您是怎麼知道賬本是作假的?”
裴賀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拿不到賬本,現在頭頂那位根本不想讓我插手這件案子。”
“啊?您是編的?”聞笛陷入一種深深的佩服之中。
“告訴侍劍,找人看着唐連江,千萬别讓他死了或者不見了。”
裴賀道。
......
“死了?誰跟你說死了?”
一口茶葉沫子噴出來,座位上的是個年輕後生,他面露震驚之色,又忍不住發笑。
對面的人搖搖頭,談論道:“聽說唐連江在獄中以死謝罪,自盡身亡了。”
年輕後生蹙眉:“當真死了?是啊,若我是他,深愛的妻子親自告發,也會想要自盡的。”他臨窗歎息。
對面的人推他一把,道:“你别共情他啊,他可是偷偷販賣科舉的題卷,罪不可恕,反正也是要死的。”
侍劍輕輕收回目光,他呼出一口濁氣,坐在窗台之上,斜風碎雨逐漸侵襲了進來,對面繡坊裡走出來一個清瘦嬌柔的婦人,丫鬟走到身前替她展開了傘。
青青的紙傘上繪着松葉飛鳥,遮住了婦人的面容。
“侍劍?”
一道驚奇的聲音傳來,侍劍猝不及防轉過頭,正好對上陸言蹊一張瑩瑩的笑臉。
“你怎麼一人在這?裴賀哥哥放了你假?”她提着裙擺,後面跟着梅珠。
侍劍一拱手,“見過陸小姐。”
“不必那麼見外,”陸言蹊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上,大方道,“我請你喝茶如何?”
“不了,我還有公務在身。”侍劍頓了一下,心裡一個念頭一閃,道,“陸小姐,勞煩您幫我一件事如何?”
陸言蹊聞言放下手中的杯子,詫異道:“何事?”
侍劍尴尬笑笑,伸手讓她附耳過來。
陸言蹊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樣,先是皺眉,而後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待侍劍說了幾句話,她“啊”地一聲彈開,不解道:“你讓我去跟蹤那個婦人?想辦法跟她說話?”
侍劍點頭。
陸言蹊愈加詫異,看了看樓下已經遠去的主仆倆,又看了看梅珠。不過介于侍劍是裴少卿的人,幹什麼她都能理解。
于是環抱起胳膊道:“行啊,我幫你,你怎麼報答我?”
侍劍當即有些手足無措了,眼看着那紙傘逐漸消失在巷角,“行了姑奶奶,您不願意幫忙就算了,那梅珠......”
梅珠趕緊搖搖頭。
“誰說我不幫你忙了,真無趣,讓裴賀哥哥記住我的恩情。”陸言蹊圓臉上漾起恬淡略帶得意的笑容。
接着一主一仆匆匆下樓。
侍劍也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看着那兩小點人影追過去。
陸言蹊方才隻是裝了一下,實則她心裡别提有多激動了,可以幫上大理寺的忙,日後也可吹個牛皮出去。
想着她上前,拉着梅珠就鑽入了那婦人的紙傘,一身狼狽道:“這位娘子可否讓我在你這躲躲雨?”
她是個小姑娘又長相讨喜,那婢子正要拒絕時卻被婦人攔下。
“無妨,小娘子不嫌棄就好。”
陸言蹊擡起頭,眼前的婦人相貌普通卻氣質恬淡,不大不小的眼睛,秀氣的鼻子,罩在一層淡淡的脂粉下。婦人身材消瘦卻面頰豐腴,顯然是被寵愛着的。她移開落在陸言蹊身上的目光,稀疏上翹的睫毛如蝶翼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