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中鮮少有男子獨自前來的,梁低眉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問道:“郎君是獨自一人前來?”
男子點點頭:“也少見姑娘家一人來拜佛的。”
拜什麼?拜姻緣,拜福祿,拜家人安康,拜天下太平。
梁低眉輕笑:“我在閨中,尚不能為父母乃至天下萬民作出什麼貢獻,就隻能寄托在滿殿神佛中,願佛能聽到我的小小祈願吧。”
日光下少女面龐柔和,五官清麗,肩頭像停了一隻白鴿一般撲閃着光影。
男子晃了神,平靜如水的面容上浮起一個溫柔的笑容,他細細品味着梁低眉方才那句話,良久開口問道:“照你所說,聖上位居廟堂之高,俯瞰百姓,執政為民,為何也要拜神佛?”
梁低眉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的人會問這個問題,于是便道:“聖上也是天子,帝王、君主秉上天旨意統治天下,其權力乃天所授。百姓依靠帝王,帝王依靠上天。需受天命。”
德侔天地者稱皇帝,天祐而子之,号稱天子。
男子思索道:“那你認為一個好的帝王應該是什麼模樣?”
這次梁低眉沒有回答,她隻笑容款款:“我隻是一個女子,怎敢妄議天子,方才的話,郎君隻當沒聽過。”
“唉......”男子還想說些什麼,正好木桃已經帶着幹淨鞋子跑過來,看到陌生人還有些驚訝。他隻好吞回了接下來的話,後退幾步讓開空間。
木桃小心依偎到自家小姐身邊,輕聲道:“娘子,鞋子備好了。”
梁低眉不在留有目光,隻往前找尋着空禅房去更換鞋子。
“娘子,那位郎君是誰啊?你們認識?”木桃問。
梁低眉搖搖頭,不一會兒思索道:“瞧着打扮不像普通人,太平寺貴人不少見。”
木桃屈身給她換着鞋襪,道:“娘子不要怪木桃多嘴,您是女眷還是少與外男說話才好。”
梁低眉端坐在榻上,她目光落在朱漆的八角棱窗上,隐約看見纖細的柳枝影綽。她緩緩道:“你仔細瞧着,外面那位郎君離開了,我們再走。”
木桃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等重新換好鞋襪,她碎步跑向門口,緊緊貼着門扉。
片刻她猜測道:“娘子,人好像走了?”
梁低眉松了口氣,她拿出手帕掩在口鼻出咳了咳,而後走到木桃身後,伸手推開了門,“既然走了,那我們也走吧。”
光一部分落在了鞋面上,割開了上面的繡花樣式。
“方才一過來,猛地看到一個陌生人,可給我吓了一跳。”木桃心有餘悸,給梁低眉帶上帷帽,一片粉白的花瓣随風飄了過來,被她一手捉住。“娘子有敏症,不能聞花。這地兒落花那麼多,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木桃忙在前指引着道路。
梁低眉輕踏在那碎石子路上,兩旁的松柏高大茂盛,落下重重的陰影。她擡起眼,從輕紗的縫隙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藍衣郎君就站在假山流水旁,被一個巨大的鼎遮擋着,香煙袅袅,模糊了他的五官身形。
原來他沒走,還是為了讓自己安然離開站在了遠處。
梁低眉頓了一下,木桃注意到她的腳步放慢,忙問道:“娘子,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走吧。”她沒有多說,跟着木桃快步走過圓門。
.......
“殿下,殿下,您怎麼走到了這裡?”小内侍被煙嗆得不行,不停用手揮散。
李珃回過神來,看他那副模樣不由得柔和一笑,便展開折扇替他遮擋一分。
“我隻随意逛逛,你沒事罷?”
“奴婢能有什麼事?”小内侍叫阿順,不過十五歲,原來總是跟着師父一起的,今個兒一個人出來,還差點弄丢了主子。他雙眼被煙熏得紅通通的,不停地揉着。
李珃笑笑:“好了,别揉眼睛了,你師父那兒我半個字不透露?”
阿順驚喜,忙點點頭,就要給李珃揉肩捶腿,“師父從來跟我說太子殿下是個心腸軟的,奴婢命怎麼這麼好,跟得了殿下這個好主子。”
他似想起了什麼,忙說道:“方才小和尚告訴奴婢,住持現下空檔能見殿下。”
李珃點點頭,他似乎還沒有收回思緒,遲了半晌才輕聲道:“本宮尚為嬰孩時體弱,險些熬不過去,是在太平寺待了半年,感受佛光普照才撿回這條命來。母後在時,便告訴我每年必得來太平寺還願。”
一滴水落在碧色水缸中,裡頭倒映的綠枝蕩漾成圈圈紋路。
婆娑樹影下,對影成雙。